第一章
尽避长到二十七岁,翟可兰的生命仍然像是一匹白布。
念了十九年书,顶着硕士头衔出社会工作一年。但她不太懂人情世故,社会历练又不够,幸好从事的是口译、偶尔兼教书的单纯工作,不然大概没多久就被残酷的现实给刺得干疮百孔、回家哭诉去了。
爱情上,她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天兵。当然啦,长得非常漂亮的可兰追求者自是不少的。但求学时代,怕分心,一律由本人装傻、再不然请密友阿蜜挡掉──唔,阿蜜谈过不少次小恋爱就是这么来的。出社会之后呢,面对的不是欧吉桑,就是正值思春期的高中男生,她吓都吓死了,根本没心情培养感觉。
可怜她长到二十七,连初恋都没有过,更精准地说,连动心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对谈恋爱也从未表现出任何兴趣。
因此,当她告诉阿蜜她想谈恋爱时,阿蜜嘴里还没吞下的可尔必思“噗”地全数喷出,很准确地溅了可兰一身。
望着不给面子、狂笑得连对不起都说得断续不全的阿蜜,可兰很认命地自己抽面纸擦起衣服,耐心地等她笑完。
一分钟过去,可兰瞪着阿蜜兀自笑得大开的嘴,感叹误交损友。
“笑完了没?”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这臭阿蜜,居然这样不给面子。
“好啦,别生气啦,我只是……太惊讶了。”阿蜜看看可兰衣服上的污渍:“你先把衣服换掉,待会儿再好好告诉我你想……呃,谈恋爱的原因。”吞下差点逸出口的笑声,阿蜜领可兰到隔壁的更衣间去。
东挑西选,阿蜜挑出一件丝质上衣在可兰身上比啊比,很满意地说:“换这件吧,这件满适合你的。”
望着打开的三个大橱柜里各色各样的性感衣物,可兰视线回到手中的丝质上衣,有点为难。“阿蜜,我衣服没脏到不能回家的地步啦。如果你借我这件,万一哪天你突然想穿保守一点的衣服怎么办?”可兰很忧虑,因为这件看来是阿蜜仅有的一件称得上“还算保守”的衣物。
阿蜜大笑。“怎么可能?平常穿套装上班都快闷死我了,下班时间我才不穿这种正经八百的衣服。这件不知道是谁送我的,我连一次都没穿过,你拿去穿我还感谢你咧!”
瞪视阿蜜美艳的脸蛋及火辣辣的打扮,可兰第无数次觉得奇怪,她跟阿蜜是怎么变成好朋友的?阿蜜活泼自信,是某集团的掌上明珠;她则呆板的只知专注于课业,家境也很普通。阿蜜爱谈恋爱、喜欢被追求的快感;她却一点经验都没有。个性可以说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却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实在是件很奇妙的事。或许,跟两人同是独生女也有关系。
“好,说吧!”换下脏衣物,阿蜜跟可兰回到房间,大剌剌地躺在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阿蜜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老爸公司开始学公司事务,到现在快四年了,慢慢爬上副理的位子。阿蜜忙、可兰也忙,毕竟跟求学时代不一样,也只有假日能见面聊聊。
这一问换可兰叹息。“我爸妈想抱孙子了,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不过我感觉得出来。”老是关心她有没有交男朋友,又老是盯着电视上的小孩直说可爱,可兰自然心里有谱。
阿蜜夸张地长长吐气,翻个白眼。“你真是个孝女,我还以为你真开窍了咧。”
可兰无奈:“也不是这样说啦,你知道我爸妈就只有我这个女儿,年纪又有点大了,我上班不在家他们也满寂寞的,想抱孙子是很自然的事啊。况且我也二十七了,再几年就变成高龄产妇,从小身体又不是很好,让我爸妈很担心。所以我想,现在交男朋友,交往两年,时间应该差不多吧。”
“可兰,我怎么突然觉得你生错朝代啊?”阿蜜不可思议地摇头。“你才二十几耶,把自己说得七老八十,当女人又不是为了生小孩!”
可兰也同意这点,但她不忍心让父母失望。而且,想到有个自己的小孩可以逗,感觉还满不错的。斜睨一眼看来意气风发、新时代女性模样的阿蜜,可兰问:
“你爸妈不是也很着急吗?”
“别再提啦。”阿蜜像泄了气的皮球,丧气地抱着枕头,“我妈一天到晚念,叫我赶快定下来。”她的男朋友从小开到科技新贵,可是十根手指数不完。
她是没对象,阿蜜是不知道要选谁。可兰有点感慨。
“幸好你没继续念到博士,否则看哪个男人敢要你。”阿蜜吐舌,一副很有见识地说:“没几个男人可以容忍老婆比自己强。”
可兰不置可否,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男朋友都是哪来的啊?”她好烦恼。
哪来的?瞧她说得像全是平空蹦出来的一样,阿蜜哭笑不得。“你确定你真的想谈恋爱吗?如果只是要小孩,生一个交差就好啦。”阿蜜不但衣着新潮,思想也颇开放。
惊骇地睁大眼,可兰认真考虑起来。不久摇摇头:“不行啦,我要找谁啊?而且……跟不熟的人‘那个’……想到就恶心。”可兰扮鬼脸。
阿蜜受不了地唉声叹气,敲可兰一下。“又不是叫你找路人甲乙丙丁,当然要找有感觉的啊!”
“什么叫有感觉的?”可兰秉持从小到大的好学精神继续问,这方面她可是奉阿蜜的话如纶音、圣旨。
“就是光见到他你就心跳加速、小鹿乱撞,不知道要说什么做什么,整个人脑筋乱七八糟的只装得下他。更重要的是,”阿蜜凑近她,慎重地解释:“你会情不自禁地渴望他强壮的身体。譬如说,光见到他粗壮的手臂,你就开始发热发晕、幻想他没穿衣服是什么样子之类的。”
阿蜜免费示范,手揪心、双眼朦胧,一脸春情荡漾,看得可兰脸红耳赤。
“真的会这样吗?”可兰怀疑地问,她从来没对任何男人产生这种怪异的感觉。
“等你遇到就明白了。”阿蜜神秘兮兮地说。
※※※
一个月过去了,可兰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她开始怀疑阿蜜在胡说八道。这个月来她相当认真地注意她身边的雄性动物,但是除了想逃跑之外,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
这天,结束工作之后,可兰照样骑着五十CC机车回家,快到家时,向来骑得顺手的机车居然突然熄火,怎么发都发不动。试了几次后可兰放弃,现在该怎么办?
牵车走回家大概需要二十分钟,但牵回家它明天还是发不动啊!可兰决定找间机车行修理。可问题来了,机车行在哪?附近只有几家小店招牌还亮着,其余全是住家。可兰想了想,这条她常走的路并没机车行,但其它的路就不一定了。她决定冒险一下,牵着车吃力地走向前方的岔路。
一个女人晚上牵着车在路上走,引来不少侧目。但可兰光是牵着车走这一小段路,已经累得不得了,根本无暇它顾。她皱眉,身体真够差的。擦擦汗,鲜明的机车行招牌突然出现眼前,她精神一振,感觉没那么累了。
大型的连锁车行散发出晕黄的温暖光芒,店门口摆了几十辆机车待卖。里头倒是没什么人,两个男的正蹲在地上帮一位女客人修车。
可兰走近店门口,客气地轻唤:
“抱歉,可以麻烦帮我检查一下车吗?”
地上蹲着的两人一个继续埋头工作,一个站起身,友善地对她露出憨厚的笑容,伸手在裤子上抹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