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再次闭上眼睛,抵挡那股痛楚、恐惧,以及更糟的——羞辱感。
想要移动很困难,仿佛他跑了好远,或是体内已经没有半滴血液可做为重新振作的能量。太过虚弱,无法多做些什么,他只有将头放回某个柔软,像是被单的东西上面。
他安静、短促而平稳地呼吸着。
冷静、冷静下来。
懊死的,当他像个囚犯一样,被绑在某个像是农舍的地方的地面上时,怎么可能冷静?是有人将他吊起来折磨,然后又在他断气前,赶紧将绳子弄断吗?这里是教廷所说的炼狱吗?他在哪里?他眨眨眼睛,慢慢将头转向左边。
房间里依然很暗,但他慢慢可以将黑暗中的景物看清楚:不远处是一组坚实的橡木桌椅,怪异的柳枝椅背看起来像是女巫枯瘦的双手。
笼子堆满一整面墙,里面装满了其他的俘虏——受困的动物:一只狐狸、一只鼬鼠、一只獾和几只野兔等等。
被绑在地面让他自觉像只掉进陷阱的动物。他试着不顾脖子的疼痛,也不管从脑门直窜颈子的剧痛,再次抬起头。
他颇住,头半抬着,连呼吸都忘了。
他听到某个声音,黑暗中发出的声音。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房间里有另一个人,不是另一只动物,而是一个人类。是那个想吊死他的人?
他想找回一点力量,翻向那个人,但背部、肩膀、手臂和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分都僵硬而酸痛。他眨着眼,大口呼吸着,将身体举高。
敖近传来像是猪所发出的鼻息声,他随着声音看过去,花了好几分钟才让眼睛适应过来。
阳光,跟随着黎明而来的美丽光线才刚刚穿过关闭的窗户,射进一道小小的光束到室内来。
他瞪着另一个角落。
一个人球躺在附近的草席上,他从那头狂野的鬈发辨识出那个人球的身分。
是那个偷马贼,而她的鼾声像猪一样响亮。
嘈杂的声音让黛琳醒了过来,眼睛攸地大睁,并僵在原地。
那个英格兰佬醒了。她坐起身,看着他。他正在扭动、挣扎。
然后她听到了声音——从他的喉咙发出的粗嘎噪音。她迅速站起,一边拉下长袍,一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他拚命和绑住他的绳子挣扎,非常用力地拉扯,然后又忽然静下来。他要是森林中的野生动物,这时就会把耳朵直竖起来,但他只是慢慢地将头转过来看着她。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便走了过去,将窗户打开。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照亮了他的脸。
她一直想知道的眼睛颜色是蓝的,就像天气非常冷时,雪会变成的那种颜色,但没有任何东西会比现在他所发出的眼神更冷。
她忽然很想要揉揉自己的手臂。
他的表情很紧张,可能是因为愤怒或是恐惧,也可能两者都有。这个男人的体积比她大上一倍。他是个英格兰佬,一个被训练来打仗和杀戮的骑士,而没有任何骑士会喜欢像个俘虏被绑住。他似乎已经要杀人了。
她笔直地看向吓坏她的那双眼睛,尽力将自己的感觉隐藏起来。“有人想要吊死你。”他的表情变得更冷。“吊在树上。”
他发出一个像是从黑暗的洞穴里出现的低沉声音。
“但树枝断了,而我看到你。”她补充道。
虽然尽力不表现出来,但她非常地害怕,即使他已经被固定住。她稍微挺直身体,以隐藏膝盖已经吓得像液体一样虚软的事实。
地想要跑得远远的躲起来,而不是这样直接面对他。“你陷入昏迷,完全不省人事。”
“啊……”声音由他张开的嘴发出。他摇着头,拉扯绳子,身体弓起扭曲着,无法让四肢自由,也无法说出话。“啊!啊啊!”他拚命挣扎着。
她无法相信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体内竟还有残存的力量,能够这样大力地挣扎扭曲。她感觉到十分庆幸,由衷地庆幸自己又再次将他绑了起来。她看着他挣扎。“听我说。”
他看着她,眯起的眼睛野蛮的就像他所发出的那些野兽声响。
“不要。”她摇摇头。“你再拉扯这些绳子,你的手腕将会像脖子一样皮开肉绽。”
他凶狠地低吼了些什么,但没有停止挣扎,表情充满了痛苦。
“谁会对你做出这种事?”她只得到一声愤怒的咆哮。她想像着当他醒来发现自己变成这样,心情会是怎么样。特别是在经历过那一切后。她在他身边蹲下,柔声说道:“请你不要动。”
他似乎没有听到,或者是不愿意听。他咆哮着——从喉咙深处发出像某种野兽一样的声音。
“听我说,英格兰佬,等你康复一些,我会带你到森林边缘,放你自由。”
他转过身,用愤怒的锐利眼神瞪着她,然后拉扯着绳子,并从喉咙里发出那种声音。要是易地而处,那种声音会像是一种恳求。但他仿佛正命令她放开他,而且声音非常地凶狠。
“我不会放开你的。”她顽固地说。
他的表情抽紧,愤怒的视线几乎要在她的肌肤上烧出个洞来。
她站起来,转身离开,因为那个顽固的笨蛋又开始挣扎了。她走向圆形的橡木桌,每当她将手肘放在桌上时,那张桌子就会开始摇晃,她一直很喜欢它,因为它摇晃的动作感觉起来像是具有生命,但她今天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对桌子微笑,并对它说话。
她拿起浅木碗和汤匙,转身走回他身边跪下,将碗端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里面的液体。“这会让你舒服一点,舒缓你的疼痛,并帮助你康复。”
当她试图将药喂进他的嘴里时,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就在她将汤匙凑近他的唇边时,他将头用力转开。这个动作必定让他感到疼痛,他痛苦地闭起眼睛。
“这会让你舒服一点。”
他不愿意看她,不愿意合作。
“我花这么多心力把你救活,难道会再把你毒死?”
然后他将头转回来。
她举高木匙。“喏,喝一点,只要一点点。”他的表情没有改变,脸色阴沉,似乎他才是握有主导权的人。
她再次试着喂他那些汤药,但那个顽固的男人不愿意张开嘴,只是用冷漠凶狠的眼神瞪着她,嘴巴紧闭着。她确定那绷紧的下巴会让他非常疼痛,因为他受伤脖子的肌肉拉紧,而某些殷红的伤口也变得更红,甚至开始流血。
“我不会伤害你,”她尽可能冷静地对面他说。“我可以发誓。”
说了跟没说一样,他还是没有放松,表情也没有改变。
她叹口气,试着找寻耐心,但却毫无所获,于是她坐了下来,倾身向他,一边看着他,一边用两只手只抓住他的下颌用力压。当他张开嘴抵抗时,她将汤匙塞进去。
“成了。”她说道,无法压抑自己像是赢了一场仗的感觉,然后坐回去,看着他。“这些药会让你好一点。”
他将药吐了出来。
她朝他摇摇头,男人就跟孩子一样,甚至更糟。
两人彼此瞪视,像某种眼神的战争,过了一会儿,她领悟到这场战役没有人会赢。她不想再玩这种愚蠢的游戏了。
她换了个地方,到他的背后,依然保持着跪姿,将手放到他的耳朵上,强迫他将头往后仰向她的大腿,几乎要碰到她的膝盖。
这样他下巴的位置就会比前额高。她抓住他的一只耳朵,再次压住他的下巴,这次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幸好我先刮了你的胡子,英格兰佬,”她用平稳镇定的声调说。“要是我拉住胡子好拉开你顽固的嘴,会比这样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