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说话、无法移动,唯一能做的只有呼吸。
“我”她又用手帕掩住鼻子。“我没有我打喷嚏!”她倒抽一口气,终究还是又打了个喷嚏。
亚力突然抱了满怀的玫瑰──和一支手鼓。这辈子贝尔摩公爵第一次地恐慌起来。他像是玫瑰会灼人似地丢下它们,手鼓落在地上,清脆的铃声彷佛象征着他条理井然的世界的终结。他彻底茫然地站在那儿,接着缓缓转向他的妻子。“妳每次感冒打喷嚏就会出现玫瑰吗?”
她摇头。
“妳说不是什么意思?这里到处是玫瑰,而且妳每打一次喷嚏就变得更多!”
“我一打喷嚏,我脑筋里想的就会跑出来。”
“全能的上帝”
在有手帕掩住她的鼻子的情况下,他只看得见她担忧、无助的绿眸。
一幕幕影像──说是梦魇更恰当──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温莎堡塔楼的钟上指针跑得比赌场里的轮盘还快;海德公园里那些希腊罗马雕像在五点整开始跳起舞来;摄政王在空中飘浮,看着他的仆从们人人怀中捧着玫瑰花。
贝尔摩公爵夫人一打喷嚏,她的幻想就会成真。
他一言未发地转身缓缓离开,彷佛能就此离开使他的世界天下大乱的一切似的。
“亚力?”
他没回头。
“我很抱歉。”
直走到门口他都没回头。
“求求你!”
打开了门的他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到处是玫瑰,他的妻子正以狼狈的神情望着他,但他却只看得到一片混乱。
再也看不下去的他转身注视屋外的积雪。奇怪的是,他没看见冰冷的气温与几乎致他们于死地的深雪,他只看见孤独、详和与避难所。他跨出屋外,头也不回地关上门,同时将困惑也关在他身后。
错误
“万物与人皆各有其喜乐。”
──《人的世界》乔治·何伯特
第十四章
宛如苏格兰荒野般的岑寂使这房间几乎是难以忍受的。喜儿吸吸鼻子,但这一小时来她都没再打喷嚏了。她揉揉发痒的鼻子,端起他们根本没动过的餐盘进厨房。她瞪着原封不动的食物:浇蔬菜的炖肉汁已经结冻,凝固的女乃油令她反胃,那烤得过头的面包干硬得像悬崖上的岩石。她的嘴巴和喉咙也一样干,不幸她的眼睛却不然。
是因为感冒!她告诉自己,而非她的心碎了。她朝吃饭时一径沉默得像个石头的亚力坐坐的方向拋去绝的一眼。她绝不会哭。
或者真是她的心吧。她咬着唇吸吸鼻子,她绝不会哭。
她转身背对盘子,独自站在厨房里,唯一的声响是燃烧中的柴火偶尔传出的哔啪声。尽避努力尝试她仍忍不住时时望向大厅里正坐着凝视火焰的亚力。打从回屋里后他便几乎没说什么话,但他的举动、脸色与僵硬的态度已告诉她她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冰冷、严厉的公爵回来了。
他们一度拥有过天堂。在那期间他软化了些,也使她感受到她在寻找着的那个男人的存在。如今当她望着他之际,却只觉希望在她体内凝固起来。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而抬眼看了一下,但随即又转开了。没有感情、没有只字半语,什么也没有。
她宁愿承受他的怒气,因为这种像握紧的拳头似的沉默似乎在吶喊着失败。她深吸几口气,在避难所似的厨房里四处走动、清理东西,试着不看向她的丈夫。
她平常轻快的脚步、嘴里哼的小曲及轻轻点头的动作全都不见了。此刻若有人看见她,一定会觉得她沮丧的双肩上似乎扛着全世界的重担。而亚力若是看看她,一定也会看出她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对她行为的后果全然无知。但他并没有。
喜儿转身再看他一眼,他还在先前的位置,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别熄灭我们拥有的那一丝魔法的火花
但在这紧绷、沉默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魔法。她咬唇转开脸,知道再看下去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她继续工作着,在心中最黑暗的角落寻找着任何一丝希望。
半小时后,打理好厨房的一切,她弯身拿起她的书,小心翼翼地抚平书页的折痕,然后把书抱在胸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厨房举步上楼,不想打扰她心情不佳的丈夫。
“喜儿。”
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抱书的她停下来,害怕地闭上眼睛。他叫她喜儿,不是小苏格兰。她的手指握紧了栏杆。“什么事?”
“过来这里。”
她又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请让他说一切都没事,别为了一错误而破坏魔法。她深深吸一大口气后,低头走下那几阶楼梯,试着找出足够的勇气直视他的脸。
她握书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视而不见地走着,一下子便离他不到几呎的距离了。她望着他仍沉思地低着的头。
“坐下来。”他没看她,只简略地朝旁边一张小柳条椅点个头。
她安静地坐下,书搁在她紧紧合起的膝上,汗湿的双手交握着放在书上。岑寂无声当中,她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一块燃烧的木头掉到壁炉外,火焰哔啪作响并扬起一阵火星,她暗自纳闷着那是否代表着他的火气。他拿起火钳用力把木头拨回它该在的地方,于是她得到了答案。“你还在生气。”
他并未正面回答她,但他拋给她的目光足以使河流结冰。
“我猜这回连数数也没啥用了,不是吗?”
他并未费事回答。
还是没幽默感,她望着自己的手,或许他又在数数了。她微偏着头发现他的嘴唇真的在动,不禁咬着唇低头数着她指关节上的线条。无声地叹两口气后,她开始厌烦了等待,不禁暗自希望他能快点把他心里在想什么说出来。
然后她打了个喷嚏。
她双手掩鼻地睁开眼睛。亚力脸上掠过一种奇怪的表情,彷佛又有一个芜青打中了他似的。
她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噢,我的天!她是希望他说出他心里的想法;她惊慌地抬起头来。
他摇一下头并突然站起来。
她在心里申吟起来。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并──来了──开始踱步和说话。“我不相信妳真正了解情势的严重性。我们之所以应召至伦敦,是因为摄政王──我们大权在握的元首──想见贝尔摩公爵夫人,而非某个苏格兰女巫!”
他的声量令她畏缩。“亚力,你在吼叫。”
“是的,我知道,而且感觉好极了。”他拋给她凌厉的一眼并继续说下去:“上流社会中绝大多数人都是乐于拿别人的不幸当茶余饭后话题的,像文艾姬夫人就是其一。想想看这两个星期来我的压力,再想想他们若发现妳的妳的魔术,会发生什么事。”他的双眼紧盯着她。
她张嘴要回答,他却举起手要她安静,她只得又闭嘴。
“我告诉妳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比任何刀都快地斩了我们的头。”他对她大皱其眉。
她咬着唇,他现在的表情使她想起他看那座雕像的表情。“这个”她开口道。
“或者他们会吊死我们──贝尔摩公爵与公爵夫人,但那当然是在审判后,在整个上流社会都说够了闲话,而而伦敦其余的人也加入之后!”
“但是──”
“有七百年!”他原地转身对着天花板吼叫。“七百年来我们一直是英格兰最高贵古老的家族之一!”他转向她。“妳明白这爵位有多古老?妳明白吗?”
“呃,梅氏家族──”
“它是很古老的,我告诉妳。这个头衔早已成了英格兰的一部分。几百年来,我们的家族备受尊崇礼遇,而且威信在外。第一任贝尔摩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