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相信她和那个一路抱怨着穿越丛林的是同一个人。两星期前他很可能会毫不客气地
批评她的样子和她把那些鸡弄成的蠢样,但而今见她瘀青脸上的笑容和愉悦的声音,他
却不能说。
而且他不喜欢这样。
“快点!我可不想浪费一整天。”他转个身走往车前的水牛旁等她。她一拐拐地走
向牛车,他这才想起她受伤的足踝,遂折回去拦腰抱起她放到车上,再把拐杖丢上去。
“我一星期之内回来。”他对吉姆交代完后,开始离开。
“等一下!”莉儿叫道。
山姆转身,心想这会儿她不知又忘了什么,她才花了足足十分钟和营内每个人道别
呀!
吉姆微微一笑,然后吹声口哨,那只笨八哥便自附近一棵树上飞下停在莉儿头上。
“啊噢!山姆来了!拿把铲子来!”
“好了,我准备好了。”她对他说道,伸手给那只鸟一点食物。
山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你在等什么呀?”她又给它吃东西,那鸟吞下花生后,对山姆露出——如果可能
的话——一抹狡黠的微笑。山姆头痛不已,咬牙切齿。“那只鸟不跟我们一起去。”
“当然它会,吉姆把它送给我了。”
山姆紧握双拳转过身去,他要宰了吉姆,亲手勒死这个曾是他最好朋友的叛徒。
营内的人都围在一起看着那些公鸡表演莉儿教它们的一些把戏,山姆搜寻着吉姆的
金发。他不见了。
“我还以为你赶时间呢。”莉儿说道。
山姆转身,压抑的愤怒令他胀红脸。蕾莉在补给上挪挪身子,像席巴女王一样地坐
着。
山姆死瞪着那只鸟。“一个字,那鸟只要再说一个字,我——”
“山姆是狗屎蛋!炳哈哈哈哈!”曼莎跳到莉儿肩上。
“嘘!曼莎,山姆脾气暴躁,”莉儿转向那只鸟,手指伸向它的尖像。“他现在心
情很恶劣喔。”
山姆一旋身,挥鞭催促水牛上路,牛车辘辘前进。
“啊噢!救救山姆这个可怜虫吧!”
山姆缓缓转身。
“嘘!”莉儿对鸟儿说道.然后对山姆耸耸肩。
他转回去,双眉攒得紧紧的。他头痛欲裂地耸拉着牛车前进。四天,他想道,只要
再四天她就走了,再忍耐赖蕾莉和那只天杀的八哥四天,他的世界便能回复正常,不再
有麻烦。
到了那天下午,当后面那头水牛第六次让它那八百磅的身体陷入泥沼中时,山姆深
信一切都不会变好了。他们带着那只一路唱歌、吹口哨和鬼叫的鸟上路,而走了两小时
的上坡路后,走在前面的水牛决定它累了,遂就地像只死象般倒在地上。
他拉扯牛轭,它却不为所动。他走向候补的水牛解开它和累了的那只交换位置,弄
妥后他抽它上路,却沮丧地看着它在感到拖负的重量时躺了下来。
在挥鞭、诅咒、拉牛轭整整十分钟后,他终于使它们开始牛步前进。山姆不理会悸
痛的头牵着拉绳走在水牛旁边,莉儿则坐在车上和那只鸟一起唱歌。山路迂回崎岖,车
轮辘辘在石路上前进。风在他们向山上移动时突然呼呼增强,山姆向西望着地平线上聚
摆的大片乌云,他再需要这场雨不过了。
云层缓慢移动,却不像这些水牛这么慢——它们比他所见过的骡子更顽固。转过另
一个弯后,地势突然开阔起来,路的左边是一片雨林,右边则是种稻的梯田。看了稻田
的泥水一眼,领路的水牛突然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长海,然后挣月兑山姆手中的拉绳,以
它截至目前为止最快的速度拖着牛车向右冲向水田泡个烂泥澡。
“山姆!山姆!它在干什么?”仍在车上的莉儿跪坐起来对他喊道,他赶到池边正
好看到车轮消失在黏稠的褐色烂泥中。
“杀千刀的狗屎!”他跟着涉入水中。
“山姆……”
“什么!”
“牛车要沉了。”
“我看得见广他连忙在那些笨牛决定索性在泥中打滚前解开它们,终于完成后,他
靠在牛车上松了一口气。
车子又往下陷,他蹲到泥水中感觉看看车轮卡得有多深。车身摇晃了一下,一颗金
发的头探出来问道:“你在做什么?”
“做烂泥派。”他对她皱眉。“我看来像在干么?”
“我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必问你了。”
“啊噢!山姆来了!快拿铲子来!”
“你不能叫那只死鸟闭嘴吗?”
“嘘,曼莎,山姆气疯了。”
“山姆疯了!山姆疯了!”
山姆冒烟地把手探进淤泥里,车轮卡在约莫一尺深的泥巴里。不过松软的泥泞让他
还有机会独力把车拉出来。“爬出来攀住我的背,我把你背上岸去。”
她爬到车边。“安静点,曼莎。”她警告仍栖在她肩上的鸟儿,然后两腿勾住他的
腰攀到他身上,她的双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和眼罩。
“我看不见了。”他咬牙切齿道。
“对不起。”她的胳臂转而死箍住他的脖子。
他感觉到那只鸟就在他耳边,然后某种东西开始扯他的头发。
“曼莎!住手!放开山姆的头发,马上!你真不乖。”她转向他说道:“对不起。”
“啊噢!山姆不乖!”那只鸟对着他的耳朵尖叫。
山姆涉过水田抵达窄小的田岸,爬了上去。“下来。”
她滑下他的背,曼莎尖叫道:“嗬咿——”
莉儿受伤的足踝碰向地面,惊叫一声失去了平衡。山姆及时抓住她。“你还好吗?”
她点点头。
“坐下来,这可能要一会儿工夫。”他握着她的胳膊等她坐下,曼莎则在她肩上踱
步。他一转身,她便又开始喂它吃花生,他希望它会噎死,或至少让它闭嘴。
他涉回田中,挖出牛轭置于肩上。三个深呼吸后,他使劲一拉。它只移动了一时。
一只水牛选了这一刻翻滚——朝向他。山姆跳开,那头巨兽哞啸着把头浸到水里又
猛然仰起,一波泥水泼到他身上。
“天杀的笨牛!”他喃喃地抹去脸上的泥,再次拉车,它还是文风不动。
一小时后,他已卸下一半的补给搬到路旁,牛车终于轻得可以让他拉出田里。把车
拉到路面上后,他的肺在灼烧,他的肩背疼痛,而两腿则因涉过泥泞而抽痛。他瘫在车
边猛灌水壶里的水。
莉儿倚着一叠防水帆布盖住的毯子,很惬意地抬头看他,她的视线盯在水壶上。
“口渴吗?”他问道。
“嗯哼。”
他把水壶给她。“怎么不早说呢?”
“你看起来很忙嘛!”
“你也饿了吗?”
她点点头。
“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好了,我来生一堆火。”他收集一些木头,掏出口袋里的火柴
——湿火柴。他诅咒着到车上找干的。那足足花了他三分钟,因为防水布和一箱箱的补
傍上满是花生壳。“这里怎么全是花生壳?”
“曼莎饿了嘛!”
山姆丢了一把花生壳在木头上,开始划火柴。几分钟后火熊熊燃烧着,他从车上拿
下两罐豆子和一个锅。他抛出刀打开豆子,转身要把锅子放到火上却撞上一头水牛。它
已离开水田,此刻正像只湿淋淋的狗似地站在他后面抖着身子,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山姆诅咒连连。
另一头水牛也移出水田来到车旁,一副向全世界宣告它已准备再度上路的架式。
山姆看向天际问道;“为什么会是我?”
闪电划过空中,接着雷声隆隆。
大雨倾盆而下。
“山姆?”
“现在又怎么了?”
“我不能呼吸。”
“原来上帝真的存在。”
“我说真的。”
“你在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