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吉姆已相处多年,救过彼此无数次。从没打过对方。而现在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而发生,更糟的是为了“那个”女人。
外头一阵喀啦声,山姆瞥向敞开的窗口,只见一头金发忽而出现忽而隐去。他不禁
希望那只是想像作祟,或者他的头还因那一架而晕眩。
那头金发再度出现在他眼前一眨眼的功夫,但却足以让他晓得她在哪儿。屋外又传
来砰然的吱嘎声,现在她究竟又在搞什么鬼?
他在桌下踢踢吉姆,迅速朝窗口点点头,吉姆转过去正巧看见那颗头出现又消失。
砰——嘎吱!她的喃喃自语穿窗而入,吉姆无声申吟起来。山姆揉揉突然抽痛的前额,
自汤都市场那天后,他的生活就没正常过了。
她的手指扳在窗沿上,他听见她的身子砰地撞上墙的声音。如果他这条命要系于她
的安静,他最好还是找块石头自己了结算了。
她一定是想看看里面,她一面听着她的靴子在外墙上刮擦着寻找支撑点一面忖道。
他可以有两种选择,其一是到屋外去吓吓她,把她拖回房去,或者他可以找些乐子。他
若有所思地揉揉疼痛的下巴,接着缓缓微笑起来。
吉姆一抬头,山姆便拉拉耳朵又指指窗口,示意她正在听,吉姆点点头,肿胀裂伤
的唇上泛起一丝期待的微笑。
吱嘎声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她是在走路。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山姆拿起一副牌开始洗将起来。“呃,姓柯的,”他以大得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的声
音说道。“我们得解决掉谁得到那女人的事,别再打架了。”
一声犹疑的吱嘎声自窗外传来,然后是沉默。
吉姆露齿一笑,又赶忙忍住笑意清清喉咙。“你自己说不想要她的,我还是认为我
懊得到她。”
“我是不想要她,”山姆努力在他的声音里加上轻蔑。“她是个大麻烦。记得洗衣
服的事吗?我们两个都知道她一点也不中用。”
“啊,那倒是实话。”吉姆点点头。“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从没见过美貌和才智兼
备的。”
“你认为赖蕾莉很美?”山姆刻意装出讶异的语气。
“她有双很棒的腿。”
“真的吗?嗯哼,我倒觉得她的脚太大了点,来这里的一路上她老在跌跤。”
“你知道,既然你提起来,她有点O型腿,不是吗?”
“是啊,”山姆盯着窗口。“而且胸部平平。我喜欢……有‘内容’一点的女人。”
“我倒以为适中即可。”
“我想……”山姆慢慢数到五,才又问道:“你认为她的鼻子如何?”
“还好啦,如果你喜欢牛头犬的话。”
屋外传来一声类似被捂住的惊喘。山姆忍不住爆笑,他无法自己地花了足足一分钟
才控制住声音。“我向来偏爱黑发美女。”
“那倒是真的,我从没见你玩过金发女郎,为什么呢?”
“我觉得金发有点……单调。”
“我喜欢金发。”吉姆道。
“你什么都喜欢。”
“才不是,淡蓝色的眼睛就不合我的胃口,太冷,太茫然。”
“是呀,有时还有点空无一切的样子,”山姆笑道。“而且就她而言的确如此。”
“你知道,既然谈到这个,我想我是不想要她了,就让给你吧!”吉姆竖白旗道。
“我也不想要她,看来我们得用牌决定谁要跟她黏在一块儿啦!”山姆洗好牌,啪
地摆在桌上。“你先。”
吉姆拿起一张牌给山姆.那是一张十三。“噢,不好,一张小三,我猜我得接下这
苦差事了。”
“换我,这太容易啦!小三,坏牌噢,姓柯的。”山姆拿起一张黑桃A给吉姆看,
后者正对他行礼致敬,心里则想着玩真的时也能抽到它就好了。“我的倒媚日,红心二。
你赢了,必须和她黏在一起的是我。拜托给我再倒杯酒吧,一大杯。”山姆拿起酒杯又
将之重重放下,故意大声推开椅子。“好吧,我想我该去看看她了。”
一串急促的足音突地自外面传来:嘎吱,嘎吱,砰,砰,砰,她绕过转角跑开。
山姆已经很久没这么乐了。
吉姆摇头笑着。“你说得没错,她真是比一排前进的军队还吵。”
山姆开门步出门外,一迳笑个没完。“是啊,一定是那只大脚的关系。”他关上门。
她的门被敲得砰砰响。“莉儿!让我进去!”
“走开!”
山姆握着门把摇晃着门。“打开这扇天杀的门!”
“办不到。我的脚太大,很可能会绊倒自己,跌破我空无一物的头!”
他诅咒着往后退几步,一脚踹向门把。门板应声裂开。力道之大令墙壁亦为之震撼
不已。她肩膀一缩,但仍未抬起俯卧着埋在双臂间的头。
他穿越屋内,踩在地板上的靴子是唯一的声响。他俯视着她。
“莉儿,看着我。”
“不要。”
“我说看着我。”他瞪着她金发的后脑勺。
“办不到,我的脑袋空无一物。”
“噢,狗屎!”他咕哝道,看着她好一阵子后才终于在她的榻边坐下。
“小心我的O型腿。”她的声音因压在枕内而模糊不清。
“莉儿,莉儿,莉儿。”她摇头唤道。她还是不动,最后他只得扳着她的肩把她拉
起来。她不肯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的下巴。
“你在哭。”他无法置信地望着那些泪水。
她用手背拭过双眼,吸吸鼻子。
“你到底在哭个什么劲儿?”他咆哮道,当她随时会爆炸似地放开她。
“每个人都讨厌我!”她倒回榻上开始啜泣。“营里的人因为公鸡还有你和吉姆打
架的事而讨厌我,你们都想甩掉我,每个人。我哪里做错了?我不懂。”她哀泣地对着
枕头说道。“我不坏,我也尝试过了,真的,但就是没人需要我。”
他看着呜咽的她,心里一阵愧疚,他有时还真是个超级大混球。最后他伸手碰碰她
的肩。“别哭了。”
她没停。
“嘿,莉儿,”他戳戳她的肩。“别哭了,拜托。”
她抽泣得仿佛这世上她一个朋友也没有似的。
他又戳她。“你没那么糟啦!”
她吸吸鼻子,水汪汪的双眼充满希望地仰视着他。“真的?”
“是啊!”他望着她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她现在的模样实在不怎么样,梳向脑后
扎起来的头发使她哭红的双眼看来大得简直要吞掉她的小脸似的,而通红的脸就像她又
吃了一堆那种浆果似的。不过常识和经验阻止了他实话实说,他只得四下张望一番。
“你说‘没那么糟’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道。
“你就是——不一样,和我们这里习惯的不同。这里是军营,不是什么淑女学校。”
他转向她道。
“我不是故意要惹人生气的。”她以他毕生所见最最哀伤而诚挚的小脸望着他,令
他突地胸间一阵紧缩,那是一种他多年未曾有过的感觉。
“我一直不知道我这么丑,从来没人说过。”她的声音破碎,突然又大哭起来,每
蚌抽泣声都满是伤痛和寂寞,还有令他为之难过的——羞耻。他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被他贴上“没大脑的势利鬼”标签的赖蕾莉居然会为自己不够好而感到羞耻。
他是个混球,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球。
“天杀的!”他喃喃咒道,想也不想地将他揽到胸前抱着,让她靠在他肩上哭泣。
“你一点也不丑。”他说道,对自己刚才恶意的批评简直反感到极点。他觉得糟透了。
“我听到你们讲的话了。”她对着他的肩说道,圈住他的胳臂紧得像是这辈子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