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上一次的观察,那是你身上唯一的负担。”他的话中是自然而然带着讽刺,不过他试着将其他的想法——斩断她的头也不会减轻负担——吞回去。现在没必要泼她冷水。这几个钟头尚可忍耐,而且他们也争取了不少时间,即使比不上他一个人时能争取的多。
她盯着剩下的五颗椰子,好像它们是她珍贵的宠物似的。“它们是变得有点重了。不过我们刚才吃掉了一个,这表示负担会轻些。”她微笑着,他几乎感觉她骨碌碌转动的思绪。
“我想你不会——”
“不行。”他站起来,准备在她愚蠢地要求他帮她背那堆该死的东西之前继续他们的旅程。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大声地叹口气,然后起身重新背起那些椰子。“我们离营区不远,你不需要这些东西的。如果你觉得太重,就把它们丢掉吧。”她的脸上浮现坚决的表情。“这不是重点,背这些椰子是我的工作,而我坚持要做好它。”
“就随你的意思吧。”山姆转过身开始缩短他们和那座山近百尺的距离,而她则跟着他。接下来的一个钟点他们只是不停地攀爬,蹒跚地爬上险峻的小径,小心翼翼地越过常常阻碍他们前进的岩壁。
她现在有点落后了。他一回过头正巧看到她用力打了打背后的头发,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再度摇了摇她的头,等着。显然什么事也没发生,因为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后,迎上他的视线。
“我以为我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身去。“你有看到任何东西吗?”
他检查了她的背。“没有东西,连一只蚊子也没有。”他转身向上爬入一条岩石裂缝里,这条裂缝连结小径这端的尽头,然后沿着陡峭的山壁和近一百五十码处的小径相接。
他解下背包伸出一只手。“来吧,这一段我得帮你。”他将她拉上身旁的岩架,打开背包拿出一捆绳子,将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然后转向莉儿。
“我需要将另一端绳子绑在你身上,因为这个地方离地面有将近八十英尺的距离。”他用头朝下面点了点,然后将绳子打了个结,她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而犹豫。“好了。”他站起来,她仍眺望着峭壁。
“别往下看。”
她移动了一下椰子,然后脸色苍白而焦虑地看了他一眼。
“把椰子留下来,莉儿。”
她摇摇头,仍然看着下方。
“如果你往下看,铁定会头昏眼花而害惨我们两个,懂吗?”
“好嘛!”她抬眼看着他,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们几乎花了永无止尽的时间,才走过整条裂缝的四分之一。在整个过程中,山姆像在安抚一匹受惊的马般不停地和她说话,他的声音坚定、沉稳,像是在保证他会平安地将她带过去一样。
“靠着边走,莉儿。”他说,在狭窄的岩层上又向前移了几步。“这边比较窄——”她惊喘一下。
他真想为了告诉她这里比较窄而狠狠踢自己几脚,因为这可能会吓得她失去理智,他衷心希望能修正他的错误。
“没关系的。”他转过头想安慰她……但却僵在那里。
“不要动。”他命令道,向上帝祈祷她会照他的话做。
一只巨大的毒蜘蛛正沿着椰子爬到她的左肩上。
山姆看到她惊觉的眼睛缓缓移向左边。“不管你要做什么,就是不准动。”她的嘴巴张大。
她看到它了。
她的眼睛因恐惧而大睁。
他可以感觉到那即将冲出口的尖叫“不要——”
“啊……”
他移向她。
她上上下下的跳,一副在原地跑步的样子,而手臂则不断挥向她的头和头发,然后继续尖叫着。天啊,不停地尖叫。
蜘蛛像黑色小毛球般和椰子一起飞向天空。
他伸出手去抓她飞舞的手臂。
岩层边缘开始发出震动的声音,然后她便跌了下去,仍一径比芝加哥疾风更快速地挥动她的手臂。
山姆向后弓身,弯曲膝盖以便应付即将来临的震动,他牢牢握住绳子,他随时有可能感觉到她吊在岩架下的重量。
被用力拉扯的绳索陷入他的腰里,不过他仍紧抓着它。他的肩膀吸收了这个冲击,不一会儿,绳子自他的手中滑动了一下,速度之快使他的手掌像被烧过一样。他更抓紧了些,不去理会手上那灼热的感觉,紧抓着绳子直到它停止晃动。
只是她的尖叫声并未停止。
山姆做了个深呼吸,开始将绳子绕在他的拳头上。
忽然间它又稍稍滑了一下。
“不要再尖叫了!不许再动!”他咆哮着,然后低语着加上一句:“你这个白痴!”他拉起绳子绕过燃烧般的手,甚至她不动时他仍能感觉到那痛苦,然后他继续将她拉上来。而在他拉扯绳子的过程中,她不断地呜咽着直到他将她拉到岩层上为止。“天啊,天啊!”她呢喃着抓住他的手。“快离……开……这里。”
他将她的背推向岩壁。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可怕……的东西?”惊吓过度的她只能边喘气边说话边打嗝以便呼吸。
他双膝落地,手中仍松松地握着绳索,不知道自己是该打她还是拥抱她。不过她倒替他选择了。她冲向他怀里,然后紧紧用手臂绕着他的脖子。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颤抖。他们的心跳快速地悸动着,他是因为刚才所费的九牛二虎之力和危险,她则因为害怕和哭泣。
“它真的好五,又黑,而且还毛毛的。”她对着他的胸膛低语着,她的鼻息温暖,手臂仍绕在他的颈子上,身子还是抖个不停。缓缓地,他将手移向她娇小起伏的背,她像是寻求慰藉般地将身子藏入他怀中,她的胸部抵着他的胸膛。
他停止进行到一半的动作。他不该碰她的,他不想碰她,他不能碰她,根本没有理由让他碰她。他的拳头握紧放开,然后开始缩短和她的背部仅仅两吋的距离,渐渐向下移……
她推开他,眨着眼睛,困难地吞咽了一下。
他的嘴唇有点干。他俯视着她,将一些理智塞进他骚动的脑中问道:“你还好吗?”她吸吸鼻子点点头。
“很好,现在我可以扭断你愚蠢的脖子了。”
她难过地凝视他好一阵子,然后哭了起来——凄惨的,为她所遭遇的一切。山姆瑟缩了一下,完全相信如果他死后下地狱,那里一定是充满女人的哭声及尖叫声。
“我弄丢了那些椰子!”她哭号着。
看她哭得如此可怜,他实在不愿再多她了。她的南方口音中充满了羞惭和挫败,一副她是犯了潘朵拉的罪,将痛苦的瘟疫散播世间,而非只是丢掉了一些蜘蛛爬过的椰子。不过想到那只蜘蛛飞越天空的样子,山姆又认为她确实是散播了瘟疫,而她的哀号则真的使他痛苦万分。他几乎要为他的念头笑起来,不过看了她一会儿后,他决定还是让她发泄出来比较好,虽然这对他的耳朵一点也不好。
她真是个麻烦精。他对她的第一个印象是骄纵的小盎家女,但现在又对这个想法感到怀疑。除了无助和会惹麻烦外,赖蕾莉——他摇摇头,仍然无法接受这个名字——还有其他的特质:孤独和没有安全感,那些他原以为金钱和地位可以弥补的缺憾。孤独对山姆而言并不陌生,像现在他就宁可独处。他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生活,而他也比较喜欢这样。他总是谨慎地选择朋友,而其数目一只手就可数完了。信赖对他而言是很难付出的,他迫使大部分的人努力来赢得它,但由于他严厉的要求,他们通常都只有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