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
他满意了。
※※※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我梦见了方东美,她在一间死气沉沉的房里,满屋子都是铃兰花的香气,方东美从床上缓缓坐起,披散着一头瀑布也似的长发,不再苍白的一张脸,美得惊人。
我怔地瞧着她,如果我是祖英彦,我也会爱上她。
她跟我说了好些话,但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努力又努力还是无法了解每一个字,就在这时,我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不再是铃兰,而是烟火,我咳了出来。
我咳醒张开眼的一瞬,发现这不是恶梦,因为白烟正从窗外滚滚冒了进来,老天!我跳下床,冲到门边,门把是冷的,这表示门外没有问题,当我冲到外面时,发现那只是一个恶作剧,虽然爆炸声和烟火都很吓人,但并不足以酿成灾害。
我去看小小孩,他睡得正香,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火很快地就被扑火了,女管家也亲自赶来,看着门房把火扑熄,然后只冷冷看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虚惊一场后我回到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呆住了,房里被翻得一塌糊涂。
这是谁做的?为什么?
把房间弄得一塌糊涂的,显然不是一般小偷,找的也不是钱,因为抽屉,皮包都被倒翻在床上,但财物没短少,证件却被抛了出来。
是王美娟吗?不是她,火起时她就赶来了,在现场监督灭火,也不可能是方东美,她卧病连床都下不来。
我满月复狐疑的躺上床,不论是谁来翻过我的房间,总之,一定达到目的了。
第二天一早,小小孩就跑来敲我的门,“快起来!快起来!”活泼的声音急急地喊。
我打开门,他跑了进来,仰起头,天真的问:“有人放火,还有小偷,对不对?”
他昨晚睡得像个小天使,怎么会知道?“保母告诉我的。”他趴在窗边,看窗沿被熏得黑黑的迹子还用小手去模了模,很惊叹的样子。“你被偷了什么?”他兴奋地问我。偷,我并没有声张呀!怎么会有人晓得,我心中疑云大起。又是谁告诉保母的呢?
“小偷长得什么样子?”他问。
这么多的问题,我可真还没办法回答,可是他进来后,就像带来了一屋子的阳光,赶走了所有的恐惧与寒意。
但也正如阳光能带来温暖,也能带来阴影,在每一寸光明背后,我都觉得有着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的阴影。
这天,我们没有去看方东美,因为祖英彦来了。
正在教室上课时,我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大厅门口的古典洗石子雨遮下车,这个角度只能见到他的背影,但是我的心猛地一抽,胸口像被人捣了一拳。
是祖英彦。
我一直以为能忘记,却阴错阳差,始终忘不了的男人,我的心剧烈而痛苦地跳荡着。
祖英彦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听保母说,自祖英彦来过之后,方东美情况好转许多。
方东美的病痛很离奇,有时候精神很好,有时暴躁易怒,有时又沉睡不起来,照顾她的护士是两班制,十分辛苦。
保母又说:“你一定不晓得——夫人家有严重的精神病遗传。”
“什么?”我呆住了。
“方家在二零年靠做军火生意发迹的,当时支持方东美祖父的是一个寡妇,但他负了她,寡妇临死前,诅咒当时没有应验,方家还更加发达,可是到了方东美的父亲那一代,方东美的伯父、叔父都在战争中死于非命,只留下方东美的父亲来到台湾,但方东美的两个哥哥也都在幼年时夭折,方家为了继承人的事伤透脑筋,方夫人也曾替丈夫讨过小,虽然生下一个儿子,但就在方东美结婚不久前去世了。
这件事我知道,可是我绝对没想到,因为这位庶子的去世,方家失去了继承人,也造成了我的困境。
“少女乃女乃是方氏最后一代了。”保母叹息着,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抱着小狈,蹦蹦跳跳的小小孩。
小小孩的小狈顽皮,他追得跌了一大跤,我赶上去,他膝盖的旧伤跌疼了,张嘴要哭,却忍住了。
“我是男孩子,不哭的。”他骄傲地说。
我跟他说,如果真痛的话,哭出来也没有关系。
“不行!我哭的话,有谁来保护我妈咪?”
他是真爱方东美,我听了心里酸酸的。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稳,可说是恶梦连连,一下子梦到四处起火,一下子王美娟对我冷笑,惊醒过来好几次。
有生以来,我从未如此恐惧,我有太多恐惧的理由,可是我怕在般若居这么美的名字,却是个泥沼。
※※※
第二天我们正在吃早餐,护士惊叫着跑下楼,小小孩完全不顾王美娟的阻止奔了上去,我跟在后面,看到的情景令我终生难忘。
方东美披散着长发,果身站在窗边,有谁靠近,她就抓起附近的东西向那人投掷。
我遮住了小小孩的眼睛,我不希望任何人看到方东美这样,尤其是孩子。方东美是他最爱的人。
我把孩子交给王美娟,不顾方东美向我扔过来的花瓶,用被单整个包住了她。
她发狂似的挣扎着,可是我也豁出去了,死命抵着她,就在混乱间,我抱住了她,她宛如受到更大力量的制约,棉花糖似的整个瘫软在我怀中。我迅速地用床单将她裹好,保母把小小孩抱走,我听着他竭力哭叫的声音渐渐变小。
护士帮着我把方东美放到床上,但手才离开,她就弹跳起未,王美娟想去抓她,被她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
我没办法,只好重施故伎,用力抱住她,她又乖乖躺下,在那儿大声喘息。
王美娟觉得非奇怪,狐疑地看着我。
护士替方东美打过针,我轻轻抽出手,又等了一切恢夏平静,我才悄悄走出去,老实说,我累极了一会,确定可是我得先去看小小孩。
保母说,他哭闹了好一阵子,怎么安慰都没用。
保母已把他哄睡了,她倒了两杯热茶,这个早上整个般若居的人都不好受。
方东美的情况令人震惊。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病。”保母叹了口气。
她不是病,只是吸毒。
热茶几乎翻倒,我稳住了杯子,但还是溅了我一手。
吸毒……我脑中迅速地掠过一些事情,以前只是破碎的资料,但现在可以凑在一块儿了,方东美的不孕并非是得自什么诅咒,而是由于毒瘾。
原来如此,我叹了一口气,祖英彦还未结婚前就知道了,所以祖老夫人不顾一切要我肚里的孩子,那可能是祖家唯一的继承人。
祖英彦自始至终也没说过她一句不该说的,他是个君子。
“你是用什么方法让她安静的?”保母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我尴尬地说。
“庆龄说——”她欲言又止,细细的小眼睛瞄了我一眼:“他说,你有魔术。”
什么魔术,小孩子随便说说,她也相信。
“可是!”她又偷瞄我,“我亲眼看到她——好像疯了一样,你一碰她,她就,就……就好了。”
我眼前似乎又浮起方东美的果身,那么美,因为太美,显得格外恐怖。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没有人想个办法?”
“老夫人不准。”保母说,方东美未婚前就有毒瘾,但那时候还能瞒得住外人,她自己也下定决心要戒,不料,住了一个月戒毒病房后,非但没有戒成,还交到更多同好,学到更多花样,老夫人虽然还是照样安排婚礼,但基于家丑不外揭的心理,雇了两个护士照看她,再也不让她跟外面有任何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