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谈,好吗?”赵世勋脸色十分凝重。
“请……”
分别在客厅落座后,秦子玉正预备烧咖啡,赵世勋却阻止了他,“子玉,别忙,我们都不是客,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秦子玉莫名其妙地坐下来,迅速地往他带来的人身上一扫,他真不懂赵世勋怎么会跟这四个杀气腾腾的家伙在一起。
这四个人不用开口,只要光凭外表,就马上可以断定绝非善类。
“你先听听这段录音……”赵世勋按了录音机的按钮。
“这是……”秦子玉真搞不清楚。
“你听……”
——喂!世勋吗?我是湄湄,昨天托你的事有眉目了吗?
——你交代的我当然会慎重处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考虑,子玉他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
——别劝我,世勋,你应该晓得我的个性,你也是从小看着想想长大的……今天不好好整整这混小子。我的“普”字倒过来写。人已经找好了是吗?我不方便出面,就交给你全权处理,钱我马上派人送过来,付的时候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了再付另一半。
赵世勋把录音机按停。
秦子玉的脸色整个变了,气氛登时僵凝起来。
赵世勋没理会,径自打开一个信封,抽出一张支票,搁在他的面前。
上面有个朱红的篆刻印章——普湄湄。
秦子玉的牙齿激动得格格作响,拳头攥紧又放松,气愤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普湄湄竟是这样一个人。她有神经病?他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点得罪了她,听她的口气似乎——
“子玉,不要激动……”赵世勋用手势阻止他,“我处在你们两边,十分为难,但是你究竟是小筝的好朋友,我不能让你吃亏,也不愿这件事再扩大,现在我要奉劝人一句话……”
“什么话?”他的脸由红转白转青。
“回美国去,好好把博士念完。”
“我不回去,这件事没解决前,我绝不回去!”
“你不怕变成残废?”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他“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赵世勋一声大喝,中年人的沉稳,威严令他一震。
秦子紧咬着嘴唇,怒气仍然十分旺盛。
“你把我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有意挑拔你们,让情况更加恶化下去?”
“我没有……”
“那你就给我听好!”赵世勋狠狠地、狠狠地盯着他,然后目光逐渐和缓,“我带他们来,并不是真想证实什么,只是要请你了解整个事情,已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单纯。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你现在回美国去还来得及……”他的声音和目光更柔和了,完全象一个充满了爱护和关心的长辈,“忘掉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好吗?”
“我不能!”他斩钉截铁地迸出三个字。
“不能也得能!”赵世勋把手放在他肩头,“你有光明的未来,美好的前途,可爱的女孩子也不止想想一个,你们有缘无份,罢手吧!”
“你不了解!”他的脸是一片痛苦的通红,普湄湄居然想得出用这种卑劣的方式对待他?居然想得出?
“我年轻过,也恋爱过,怎么会不了解?”赵世勋苦笑着摇摇头。
秦子玉把车开得飞快,四十,五十,六十,七十……指针迅速跳着……
他的双眼布满红丝,俊挺的双眉蹙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唇都渗出了血也不自觉。
赵世勋走了后,他愈想愈不能忍,如果他一直坐在椅子上,他会恨自己无能,懦弱……
他决心勇敢地面对一切,甚至一战。
与莫名其妙到极点的普湄湄一战。
他已经被忿怒冲昏了头,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能思想……
一个转弯,他由一辆货柜车前超了过去。
只听“轰”地一声,秦子玉的车和对方开来的一辆大巴士撞在一起……
玻璃渣四处飞射,鲜血也如怒泉般激溅着。
赵世勋却在这时候和离婚的妻子举杯祝贺任务的完成。
因为他们同时把几个人玩弄于股掌间。凤美是为了女儿,当她第一次看到秦子玉时,就决定把女儿嫁给这个才貌出众,出身高贵的年轻人,她可以不计任何代价,任何手段……
而赵世勋的目的只有一半与她相同。
他爱极了普湄湄,也恨极了普湄湄……
他为她遭受亲友的奚落,嘲笑,不惜和结婚三十年的妻子离婚,不料她竟敢欺骗他,戏弄他;初听普湄湄将要远嫁巴黎的消息,他的反应是忿怒,是伤心……但后来,他把这些化成了力量,真真实实地愚弄了她。
人都是有基本的致命弱点。
普湄湄的弱点是骄傲、狂妄、势利。
她以后会发现,拒绝秦子玉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哈哈大笑,笑得十分痛快。
据凤美的计划,她下个月将把小筝带到美国去……也许用不着半年,他们便将在美国为小筝和秦子玉这对新人举行盛大的婚礼。
“为了我们的破镜重圆!”他为凤美斟满了酒。
避家左嫂转来了一封信。
雪白的信封衬着龙飞凤舞的字迹。
是小老虎写给想想的,普湄湄照例先拆,她仍把他当做不受欢迎的人物。
信是这样写的:
想想:我走了。
我想,我应该跟你说一声“再见”。
也许我们不会再见了,但我希望,若有朝一日有缘再相逢,你能忘却所发生的不愉快,而有着童年美好的回忆。
我过分奢望了吗?如果是,请原谅我吧!
案亲的事情,惊醒了我。
我只能简单地说一句:他惊醒了我。
所以我要走,到军中的大环境去。作为一个热血男儿,那儿是我唯一所渴望的地方。
祝福你有光明、美好的前程。
再会!亲爱的朋友,再会了。
其平
普湄湄看完信,轻蔑地一笑。
她从未瞧得起过小老虎,在她眼中,小老虎根本不配叫做老虎,他只是一个混混、一条虫!来追想想?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现在可好,总算晓得自己身分了。
她又冷哼了一声,顺手把信纸塞进信封,本想拦腰一撕,但马上又改变了主意。
想想那个小脑袋瓜子成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老是闷不哼声,魂不守舍。哼!这封信可以教她完全死了心!至于她的终身——只要把她带上飞机,巴黎像样的男孩子那么多,还怕找不着对象?即使一时半时没有合适的,先念大学也不迟。
她打定主意,就把信塞进了想想房门的门缝里。
如果她要哭就让她坐在房里哭好了!不消两天,她一定恢复平静,乖乖听话的。
普湄湄自以为十分得计,回到房里换了衣服又重新补好妆,就开着车子出门了。
小老虎走了!小老虎走了!
想想看完信,呆呆地跌坐在床上。
她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初恋的破碎,如果能放声一哭未尝不是好事,但无论如何,她是痛苦得连泪水都掉不出来,只有心一阵赛似一阵的绞痛着。
本来她以为一切在她离开时就算过去了,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一切并未真正过去。
还在!
那钻心剌骨的疼痛竟然还在!
她怕!怕那背负一生一世的伤痕!
她软弱地伏在床上,泪,终于流了出来。
她觉得孤单,觉得冷,但,她爬不起来,她已被击倒,已被击败。
泪水一滴滴地湿透了床单。
她是这么的年轻,却又要独自承担她不能去承担的苦果。
为什么?她紧紧抓着枕头问自己,是什么地方做错了?爱错了!要来接受这种痛苦?难道真是前生冤孽?即使她从不相信因果报应之说,但此刻她不由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