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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向幽兰 第3页

作者:姬小苔

朋友有难,她却胡说一大串,冒充佛洛伊德,可见友情品质的低劣。

“你说话啊!瞪着我干嘛?”她摇我。

“没有事。”我叹了口气:“你去招呼客人。”

她去了,像花蝴蝶般穿梭,在各桌间打招呼,十分钟后,招呼出麻烦来。

一个站在吧台那边,大著舌头的男客问:“老板娘,这是什么?”

“鸡蛋。”王婷的好脾气是练出来的,她从前是个顶尖的泼辣货。李麦克都公开表示过她难惹。

“做什么用?”那个家伙还问。

“调蛋蜜乳。”

“真鸡蛋还是假鸡蛋?”

“真的。”

“我不信,我要试试!”那人说着拿起鸡蛋,“叭”地一声就把在王婷袒露的肩膀上,蛋黄蛋白立刻糊成了一团。沿着胸往下滴。

马上有人围过去拉开那个闯祸精,向王婷道歉。

好热闹的场面。

“王八蛋。”隔着一大堆人,还听得见王婷清脆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骂。

她当初在李麦克那儿跟我是同事,一起由实习员升上来的,可是她嫌画图太苦,我去巴黎闲逛时,她也辞了工,顶了这么间小店。

好多人羡慕过她,不必再受李麦克的气。

没想到这世界上除了李麦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魔鬼。

回到我那狗窝,才一出电梯,就打心底透出一股凉气,该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我遇上小偷,门大开着,我几乎不敢靠近。

“管理员!避理员!”我奔下楼。

避理员陪我上楼,急急问:“丢了什么东西?”

我入内检视,狗窝仍然是狗窝,并没有变成金屋银屋。

“房内有没有现金、首饰?”管理员喋喋不休:“我早提醒过你们大家,屋里千万别放贵重物品,总是没人听……”

我唯一值钱的是那套已有多年历史的音响,再来就是书房里吃饭的家伙,可是谁会要半旧的制图桌与制图仪器。

那个小偷瞎了眼睛。

我想到有个傻瓜在此疯狂的东挑西拣,没想到项项皆是垃圾,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管理员不高兴:“快去查查掉了些什么东西?别以为把金块藏在破皮鞋里就保险。”

送走了管理员,电话铃大响。

我怕是那个笨贼打来的。

听说小偷若是没偷着东西,会诸事不吉,得回头向屋主勒索若干,以去霉气,故往往由偷成盗。

我战战兢兢面对现实,正在后悔太早让管理员走,话筒那边说话了。

“喂?”这小偷的声音还颇富磁性,若在平时,必对单身女子有强烈挑逗作用,“杨设计师吗?”

天呀!他连敝行业都打探到了。

“我已经报警,当心我对你不客气。”我尽量壮起胆,恶狠狠地说,别以为我是女人就好欺负。

那边楞了数秒钟,才发出了笑声:“杨小姐,你一定是误会了,我是秦大佑。”

“你有何贵事?”我杯弓蛇影,丢人丢至爪哇国,顿时面红耳赤。

“舍妹说,你有事找我谈。舍妹是蔻蒂-林。”

这才想起了原来还有正事。

“你应该多听听业主的意见。”他阻止我。“我请你便饭,我们连吃边谈,好好沟通,这对你的工作一定有帮助。”

我应该教他有事明日滚到办公室来谈。但说句实话,此刻我一人待在屋里的确害怕。每一件凌乱的东西看来似乎都是黑影幢幢,带有敌意,而公子是具象的,可以有足够智慧抵抗,小偷却是百分之百的抽象,抽象远比具象恐怖百倍。

有人邀我出门避难是巴不得的事。

下电梯时我频频东张西望,非常的神经质。

“我帮你报过警了,警察说现场最好别更动,他们明天才有空来。”管理员说。

我明知他帮不上忙,还是得说谢字。

秦大佑的车停在门口,司机替他拉开车门,秦公子风度翩翩的下车,潇洒至极,羡煞了多少名媛淑女。

我穿着衬衫、牛仔裤,他仍当我是公主,证明他的名号并非虚得。

车上有酒吧咖啡桌,设计得十分巧妙,炫耀大于方便,无有见识的小妞上得车来,怕不立即五体投地。

秦大佑侧过脸对我微微一笑。他的令堂是有名的美人,所以他得天独厚,家财万贯,英俊非凡,曾有某男性杂志以之为封面。

“你看起来同昨天很不一样。”我才心里称赞他一句,他立刻漏了底。他真不该说这句话来证明尚未混到炉火纯青。

“噢!”我含糊应付。昨天在Kiss夜总会的妖物,根本不是区区,但她替我招来生意,我也没什么损失。

“听说你从不答应与客户用餐。”他急于诉说他的荣幸与窃喜。

“我哪有那般清高。”我笑。

“舍妹如有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他努力发扬骑士精神。

“她的要求并不多。”

“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他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廿岁时才回家。”他又补充了一句,让我明白他的家族史。

但这与我有何相干?

我不吭声。

没这个外面阿姨生的妹妹,他还不知道得拿谁来当借口。蔻蒂-林并不难对付,她只是虚张声势,我自有对策,我怕的是公子的二号、三号、四号。心胸豁达的并不多,她们对同性有职业性的自卑及嫉恨,诸多刁难,不把人折腾死难以泄恨。

罢出道时,我曾碰见一位,吓得我几乎改行,若非王婷看不过去,出面和她斗法,这辈子都翻不得身。

“你在想什么?”秦大佑非常之体贴,连我脑子里想的东西都愿意分享。

我看看他。

“你什么时候会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人?”我问。

“当秘密不再是秘密时。”

“我在想的东西,永远是秘密。”

“我会保持相当的兴趣。”他的微笑非常动人,或许,微笑后面的灵魂还有内容,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少女为他倾心。

“噢!”

对付他的挑逗,我如木如石,总共不过百多万的预算,还用不着白白送上许多豆腐。

我们在DDC用餐。

听说DDC是上海从前有名的番菜馆,来往的尽是达官贵人,就连DDC这名字都自有其气派。

对于我这种必须天天吃XX劳的人物,这儿的大菜不啻是人间美味,但我也没吃出什么好味来。

“你有心事。”秦公子说。

我隔着烛光看他。他的人缘真好,从跨进此地开始,已有不少仕女来同他打招呼,他是雄性的花蝴蝶,一展彩翼,艳惊天下。

“没有你的多。”我说。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多?”他笑。

我自知失言。

“我们该来谈点正事。”我轻咳一声,百多来万也是一笔生意,更何况有希望谈成两百万。

秦公子非常上道,只花了廿分钟,就敲定了一坪以一点五万元计,共一百七十二万元,万一有追加实报实销。

“一个礼拜后,我送设计图。”我在喝咖啡前和他握手。

“慢慢做,用不着急。”他好整以暇。

当然他可以这般潇洒,卖命的不是他。

吾家祖业也没有金山银山。

若阿平得知他已约到我,必然讪笑。

但我何必为我的清高悲哀,自巴黎铩羽归来后,我已知道就连李白也没地方去喝霸王酒,常要为酒钱发愁。

现实既如此可怕,何不多懂得一点低头的艺术?

“台北目前有多少女设计师?”秦大佑问,“我是指能自己开业的。”

“不超过廿位。”

“哦?”

他的这句“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大概以为做设计是卖青菜般简单,也应该如菜摊般的多,但就是卖菜也要有能起早的本事,三点半到果菜市场,批了大篓大篓的菜,再自己想办法装上车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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