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美花把他弄走了。他有时候会做令人害羞的事,但她一点也不着恼,她包容他。
这也是爱。
能得到这样的爱,黄百成君不负此生。
我目送着他们互相扶持的背影,心中无限感慨。
她离开了陈诚先生,仍得到了爱,她的运气真好。这跟她的出身富贵一样,也是天生的吗?
我呢?日后的路上,我又会得到什么?
爱——为什么离我总是那么遥远?
“一个人在嘀咕什么?”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是海伦。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早来了,看到黄百成在这儿,在门边等了一会儿。”她递给我一封信。
“谁的信?”
“拆开看不就知道了。”
“我不收冒牌邮差的信。”我把信撕成了两半。
“你连一眼也不看?”她叫。
“我提不出该看此信的理由。”我坐了下来。落地窗外那只孔雀仍在漫步,但这回它找到了伴侣,两只鸟儿并肩踱着,十分亲热。
第九章
“它们常这样走?”海伦也被吸引了。
“我不知道,从未注意过。”
“你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
“不想知道。”我拿起了沙发上的手工,那是一袭洋女圭女圭的新娘服,过两天我想去看小露。
“陈诚要回美国去了。”
“噢?”我聚精会神地缝新娘服的金边。我得在孙国玺回家前完成,至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在做这个。
“喂!你就不能一个人时回房再缝?”她忍耐不住了,伸手过来把针线扯开。
“你有话就说,犯不着使用暴力。”我叹口气。
“你太可恶,我只有自力救济。”她不依不饶,“真是奇怪,你在昨天看来很可爱,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是吗?”
“我知道了,你对某人不满意。”
“哦?”
“可是我是无辜的,你不该这样待我!我们是好朋友。”
“是好朋友的话就帮我忙。”我把新娘服的头纱和金冠交给她,“把它们缝在一起。”
“我是政府单位的服装设计师,怎么能做女圭女圭衣服?”
“别瞧不起女圭女圭衣服,没两把刷子还做不起来。”这是实话,愈小的衣服手工得愈精细。
“你做这个干嘛?”她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缝,在她巧妙(此处缺两页)
“他最好打消此念。”
“你们到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没有。”
“那你为何不敢见他?”
“我不想见的人,会用棒子打他出去。”
“太不成熟了。”她批评。
“随便你怎么说。”
“听你五分钟前的宏论,似乎对天下人都有情,都能施以爱心,为什么独独对陈某人刻薄?”她质问。
“海伦,如果我们是朋友。你不应该因为我对你友善,就来过问我的私事。”
“我没有过问,我只是关心。”
“你的关心到此为止。”
“看来我真是个二百五。”她放下筷子,吃饱喝足该回去上班。
“可不是吗?”我笑。
“越红。”她站起身、视线却在我身上久久不移。
“怎么样?”
“你的爱情运如此坎坷……”她顿了顿(此处缺若干字)
或许,海伦的话是对的——帮助一个陌生人很容易,因为你对他没有责任;但爱你最亲近的人,却要付出太多、太深,而且是持续性的,以至于许多人不敢轻易启开心扉。
“我在想过去的一些朋友。”我回答。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他反问。
“没有。”
“也好!先休息一阵子,你从十八岁开始工作,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爸。”我叫住他。
他惊喜地回过头。我从没这样称呼他。
“有事?”
“没有,爸。”
他上楼时的步履变得轻快。嘉露去世所带来的那些愁云惨雾似乎消散了。
我缓缓站起身,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一切,并不困难……
“爸!”我在心中轻轻地、重复地叫。(此处缺若干字)
第二天一早,我到草坪去等报纸。
能惊动孙国玺的一定不是小事,也很可能会成为新闻。
早晨的空气好极了。我看着天色在灰黯的云层间一点点地亮起,微风徐拂,最后,太阳出来了,在亮蓝的天空上发出万道金光,霎时间蒸乾了草尖上晶莹的露珠。
送报生把报纸扔进来时,我跑过去接。
我一张张地翻着,翻到社会版时,答案出来了。
“乔琪”这两个字一映入我眼帘,我就浑身发麻。天!红透半边天的乔琪竟然自杀了,报上对她仰药轻生的动机作了各种可能性的猜测,但幸好一句也没提到孙国玺。我相信他已经在昨夜的一通电话就摆平了这件事。对他而言,这不是大事,只是有点麻烦而已。
报上也没有提到小露。
我轻轻吁了一口气。
占了半个社会版的自杀事件写得绘声绘影,乔琪还在急救中,情形并不乐观。记者用生花妙笔描述她在死亡线上挣扎,还有图为证。
他们把这一切处理得非常荒谬,一点也不似真实的人生事件,看起来倒像是一场电影或是一场秀,只不过发生地点在新闻报纸上而已。
我丢下了报,匆匆在抽屉里找了钱,骑上我的单车。我庆幸没有把它丢掉,否则在郊区找计程车不是那么容易。
我骑到大街上,把车寄在一个杂货店门口,再换计程车去乔琪家。
我从后门溜上楼,拚命按铃却没有人应。
“小露!小露!”我着急地喊。不久之后,门开了一丝小缝,一双小小的眼睛正在那儿看着我。
“小露!快开门,是姊姊。”
我刚抱起她,她“哇”地一下就哭了。
“怎么你一个人在家?”我急急关上门。
“妈咪去医院了,林嫂去照顾她。”她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小露乖,不哭,姊姊来了,不怕。”我轻拍着她。孙国玺真是作孽,生了她,却没能好好照顾她。恐怕自昨夜出事后,她就一个人待在这屋里耽惊受怕。
“姊姊,带我去医院,我要看妈眯。”她哭叫着。
“妈咪现在不舒服,你不能去看她。”我尽量安抚她,解释给她听。
见她眼泪汪汪,我心里好难过。
“小露吃饭了没有?”
她摇头,一张小脸哭得稀脏。
“姊姊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她点头。
我放下她,在小几上找到纸笔,正预备留纸条告诉林嫂我把小露带出去时,门一下子开了。
看到进来的人是谁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爸爸!爸爸!”小露奔了过去,抱住孙国玺的腿。
“你怎么——在这里?”孙国玺也呆住了。被我当场逮到,他的尊严尽失,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并非有意选择这种情况下与他见面。
“我来看小露。”我简短地说,“她一个人待在这儿又饿又怕。”
孙国玺让我抱起小露。
“你带她上哪儿去?”
“去嘉露的房子。吴妈还在那里,她可以帮得上忙。”我尽量不带感情地说。
“你——”孙国玺只说了一个字就住了口。他叹了口气,“带她去吧!”
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也许,他觉得抱歉,也许,他想谢谢我,但那些——都是太艰难的事。
“知道了。”我用纸巾替小露揩脸,“跟爸爸说再见。”
小露乖乖地说:“爸爸再见。”
我的心一下子好酸。
“就这样去?不带点她平常用的东西?”孙国玺问。
我把小露留在客厅,去她房里打了个包,再回客厅时,孙国玺抱着她正在发呆。看到一个被称作强人的男人这般表情,更让人难过。
“爸!”我轻轻叫了一声。
“啊?”他从沉思中醒过来,把孩子放下地。
“我们走了。”我拎着包,抱着小露。我想,孙国玺一定明白自己不用多问什么,小露肯这么相信我,已经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