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还用得着问你?”
“你不是问,只是确定。”
他没问我“确定什么?”
他是成竹在胸。
当然,他报仇的心比我切。
“你预备怎样做?”
他不回答。
八我在回去的路上不断想着孙国玺可能采取的手段。
他会杀了那个罪魁祸首。
在这个时代,杀一个人毕竟还不那么简单,尽避他有天大的罪名,杀了他还是要犯罪。
杀人也是一种艺术。
孙国玺有的是钱,也有的是脑筋。
不过那也得找得到真凶才行。我确定他还没找到,他若那么神通广大,也不会来问我。
若想在他之前找到那个浑球,还真要有点本事才成。
我边骑着单车边想,刚进巷口,一辆车对我大鸣喇叭,紧接着,海伦那头卷发从车窗伸了出来。
“喂!掉魂啦?”
去她的!我皱起眉:“干嘛?”
“有空没有?我请你吃中饭。”
“吃过了。”
“吃过饭了?那么喝咖啡也行。”她跳下车把我从单车上拽下来,再把单车塞进她的后车厢,就这么让后车厢一路敞着大门招摇饼市。
我无力反抗。再疯狂的事她也干过,她是个傻大姐。
她在一个咖啡店门口停了车。
我明明不饿,但看见了热气腾腾的咖哩鸡饭,突然一阵难受。
“你多久没吃过东西了?”海伦同情地看着我。“还是我该用另一种方式问——你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昨天。昨天中午我看陈诚什么都没得吃,做了一个炒饭,结果他仍然没吃,我自己把炒饭吃得精光。
敖赠的咖啡送上来了,香气扑鼻。
饭和咖啡竟给了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我才自半饥饿状态的梦境中醒来,呆呆地向前凝视。
“告诉你一件事——你母亲要我通知你,你爸爸回来了,住柄宾饭店六O五房,他想见你一面。”
他在纽约搞牛肉场真发了财,对不对?现在住得起国宾饭店了。
“说话啊!”海伦推我。
“有你这种朋友是我的不幸。”我冷冷地看着她,“你讲任何一句话都要拐弯抹角。”
“我没有。”她分辨。
“你害我消化不良。”
“那是你的胃不好。”
“是吗?”她原可以一见面就把该讲的说清楚,而不是让我先吃饱了再害我。
“越红,他究竟是你爸爸!连你母亲都能原谅他,为什么你不?”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在我心目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谈什么原谅不原谅。”我站起来,“谢谢你的午饭,我走了。”
“等一等。”她伸手拦我,“还有一件事——你托我找的新工作,有着落了。”
“谢谢你,我已经有了.”
她坐在那儿目瞪口呆:“越红,我发现我愈来愈不了解你。”
“你几时了解过?”
她付了帐追出来,我正在她后车厢中把单车抬出来。
“我们多年的好友,你这样就算了?”她哀求。
“算什么?”
“我们的友情。”
“我们还有友情?”我冷笑,“好,我们算个清楚,陈诚的事怎么说?”
“哪个陈诚?”她真会作戏。
“以前有个大官叫陈诚,在台湾实行三七五减租,已经死了,你想我会是在说他吗?”
“爱说笑!”
“我不喜欢跟一个臭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海伦低你干的好事!”
“啊!不喜欢就搬家嘛!”她装呆扮痴的确很有一套。
“你布下的陷阶。”
“是吗?”她傻笑,“陈诚不好?”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不留给自己?”
“我没有福气。”
苞她讲也是白讲!我还是办自己的正经事要紧。
“等等!”她一把拽住我,差点儿把我连人带车拽倒在地上。“听我说,越红,你们合适,你放弃了会后悔一世的。”
我头也不回地骑上车走了。
到了民生东路,我找到了麦当劳,从旁边的公园进去,找到了六百二十七巷,在一栋大厦前停下,按七楼的门铃。
“谁?”好半夭,才有人来应门,刚睡醒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像录音带中的背景效果。
我没应声,那个年轻的女孩又问了一次。
“找小江。”我的声音模糊得让她听不出性别来。
门开了。
我乘电梯上去。这么好的房子,电梯中却都是秽物、报纸、冰棒袋、汉堡空盒。我尽量靠门口站,门一开就冲出去。
铁门是开的,我推开里头的雕花硫化钢门,景象令人骇然:一个女孩子倒在沙发上,垂下来的手臂上满是针孔,另一个正蒙着塑胶袋,在吸里面的胶。
“哈!原来是你!”打速赐康的那个认得我。她口齿不清地说:“你是嘉露的姐姐……,到这里来干么?”
“小江在不在?”
“不在,去包秀去了。”她显然说话大舌头,但神智倒还清楚。
“我跟他约好的。”我笔直地走进右边的通道。
“是吗?”她警觉地想来拦我,无奈力不从心,又倒回沙发,睡在吸胶的身上。
真是个垃圾堆,像嘉露那般娇女敕的女孩怎么能忍受她们?难道在我没看见时,她也是同类?
房间很多,我没把握小江在哪一间,只好一个门一个门地试。
第一个房间里有四、五个家伙正在练歌,鼓打得震天价响,吉他弹得必必剥剥。
那伙人唱得正起劲,没人理睬我,我赶紧关上门,又去开另一扇。结果真不巧,一男一女睡在里头,我才一推门,那女的就拉开嗓子叫起来,男的立刻蒙住她的嘴。
“对不起!”我关上门。
小江在最后一间。很体面的一个办公室,里面干干净净,电脑、打字机一应俱全。
他看见是我,吃了一惊。
他不会不认得我,我反手失上门。
“越小姐,请坐。”
我坐了下来。
嘉露的丧礼上,他是唯一不到的客人。
他没有理由不来,他是青苹果的经纪人。
莫非他内心有愧?
“找我有事?”他从慌乱中恢复镇定。,“有。”我说,“我来取嘉露的遗物。”
“她父亲已经派人来过了。”他为难地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据我所知,还没有人清理过她的办公室。请你把钥匙给我。”
“那是她和其他女孩合用的,我怎么会有钥匙?”
我看着他,定定地看着。他有一百八十公分,是个挺好看的男人,也会打扮,从前是著名的热门合唱团的主唱,但我从来都看他不顺眼。
嘉露的朋友我没一个顺眼。
“听我说,越小姐,我很忙,没工夫招待你。”
“我不需要招待,只要钥匙。”我很笃定。
“你要钥匙做什么?”他怀疑地问。
“找证据。你心里清楚,嘉露的死因可疑。”我冷笑了一声,“不论是谁害了她,都得付出代价。”
“我明白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以为是我?”
“是不是你,我查清楚了自然知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与我无关呢?”
“那也得查过了才知道。”
“好吧!你去找亚丽,她有钥匙。”
“她在哪里?”。
“在电视台录像,礼拜六要播出怀念青苹果的特辑,青苹果的其他成员也都在。”
我到了电视台,但守门人不准我进去,我没有识别证,只好在外头等。
等了快一个钟头,亚丽出来了。昨天的早报上说,青苹果解散后,她将到香港去发展,有电影公司看上她。
亚丽手里抱着吉他,眼睛哭得红红的。嘉露活着时照顾她们,死了还能拿她卖钱。
这些天,只要是有关嘉露的节目,广告莫不满档。
“亚丽。”我拦住了她。她哭什么?她去吊嘉露的丧时,还能跳到游泳池玩个半天,我才不信她会真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