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急得简直要哭出来,但她不敢哭,只像只小蚂蚁般瑟缩在椅子上。
『对不起!』他哼了一声,表情是说不尽的愤怒与讽刺:『你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每次都可怜兮兮的说——对不起!』他学着她可怜兮兮的声调:『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低能儿?』
『我不是!』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细声细气的说:『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这样了。』
『保证?我他妈的至少听你说过几千遍保证了!』他把筷子重重一放,桌子给他拍得震天价响!『你那回办到你的保证了?做不到就别开你的金口!』
慧枫低着头,保持沉默,秦伦正在气头上,她不能去激他。
『把眼泪擦掉!』秦伦看到她的眼泪,气又往上冲:『妈的,谁欺负了你。动不动就哭个不停,把人都哭霉了!』
这不是秦伦头一次发脾气,但却是骂得最重的一回,似乎把满腔愤怒全出在意枫身上,她忍看忍着,忍到最后实在受不了,真的“哇”地一声哭出来,掩住脸,拼命往卧房里跑。
『慧枫!』没有两秒钟,秦伦就跟了进来,英俊的面孔上所有的气焰、怒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脸的懊丧:『我——』
慧枫抽泣着,她没办法回过脸去看她的新婚丈夫,也许他说得对——她是低能,除了念书、画画,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脾气太坏了,一定——』他的脸孔整个凑了上来,吻住她含泪的眼、她抽泣的层,那揉得红红的小鼻头,『不要哭了,慧枫,我求你,原谅我,原谅我——』
她任他抱着,抱到了床上,在他热情的、赎罪的吻着,又一次的原谅了他;可是,就如同每回争执过后一样,他除了拥抱和吻,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每次她都以为他会有的,但是每次一到节骨眼他就离开了她,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不是说过他爱她,要照顾她一辈子吗?而且——第一次他曾经那么勇敢的证明过……
难道是他——嫌她?
他表面上承认她是他的妻子,心底却觉得她——贱!
慧枫心底寒了起来。但她没有出声,只茫然地注视自己的月复部。她一直在做梦,一个可怜而卑微的梦,现在,这个梦快醒了。除了耻辱,她将一无所有。他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不顾一切……
接近凌晨的时候,慧枫在朦胧的梦中醒来,她刚做了一个恶梦,梦见月复里的胎儿死了。
『宝宝、宝宝!』她记得她大声的叫看,可是孩子仍然死了,像一道光似的消失在天空里,她跪了下来,那份伤心使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可是不久之后,发现自己是跪在一个男人面前,她抬起头来,才看见男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无限悲悯的看看她……
闪电自半空中劈了下来,在原野上燃起一片燎原的大火,她被熊熊的火焰包围看,奇怪的是,她既不觉得疼,也不害怕……接近死亡的边缘,反而能令她感到欣喜。『接纳我吧!接纳我吧!』她在火光中游走着,不断喃喃自语……
『慧枫,慧枫!』她正无比舒服时,却有一双大手用力的揑着她,那个十字架变型了,倒塌了,那梦中的地狱也跟着失去……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秦伦正用手轻拍看她的脸颊:『你刚才又叫又喊,把我吓了一大跳,做恶梦了?』
她点点头,那份失去孩子的痛心犹在,她把手在肚子上模了模,心里怦怦直跳。『我梦到孩子死了!』她一阵止不住的哽咽。
秦伦拥住了她的肩:『那又不是真的,一个梦而已。』
『我怕!』
『别怕,我在这儿。』秦伦拍拍她:『好好的睡吧!都快天亮了。』
『秦伦——』她闭上了眼睛,但没一下子,还是忍不住。
『嗯?』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睁开眼睛,瞪视着因漏雨而变色的天花板。
『明天再说吧!我好困。』他打了个呵欠,一翻身就不再理她了。
她想问的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孩子不是你的,你该怎么办?她在心中喃喃地重复这个问题。然后她又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孩子不是秦伦的,我该怎么办?
梦见孩子死的那一瞬,好像是自己亲手把它杀掉的一样。可是它的生命——她顿时口乾舌燥起来,它之所以会被赐予生命,缘於毁坏了另一个人的……天啊!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诞啊……
***
这一生中,她没想到她们还会再相见,可是现在,她却无比真实的站在她面前,情不自禁地,她叫出了她的名字。
『孙馥芬!』
『是的,惊奇吗?』孙馥芬像在跳天鹅湖似的,惦着脚尖转了个圈子,飘过来一阵高雅的香气。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奇特,虽然一身华贵的打扮,但表情却是——愤世嫉俗的。
『方大可——他还好吗?』千言万语中,她找不出一句适当的话。
『方大可?哼!』孙馥芬冷冷哼了一声:『别提那个家伙,我们早就吹了。』
『可是——』慧枫大吃一惊。
『你说得对,他是个骗子!』孙馥芬仍是那冷漠的表情:『算了,不提他了,谈谈你吧!套句你的话,短短三个月,你好像也改变了不少?』
慧枫无言的点点头,只有三个月,可是她的世界却整个被颠倒了,一时之间,她有着痛哭一场的冲动。
『你不止变了——』孙馥芬研究着她已开始变化的身材,这点她自己很清楚,她的身体由青涩而圆润,由稚女敕而丰满。
『我结婚了!』她艰涩的说。
孙馥芬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又圆又大,倒抽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在报上看到榜单,你考上文化。』
『我放弃了。』
『为什么?』
『一言难尽!』在这街头的巧遇中,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她想逃、想躲,这样的相遇根本是不必要的,即使她们以前曾是最好的朋友,但时间改变了一切,她们再也不可能回到白衣黑裙的学生时代。
『是不是你叔叔——』孙馥芬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没考上师大,所以——』
『不是,这一切跟他无关!』她心烦意躁的替叔叔辩解。
『我不相信!』
『对不起,我还有事,得先走了,再见!』她慌张的想摆月兑孙馥芬,横越过街道。
『等等!』孙馥芬虽然穿起三寸高跟鞋,可是动作一点也不慢,马上就追上了她:“我有话跟你讲。』
『改天好吗?』
『别躲我!』孙馥芬的眼睛又黑又严肃,似乎一下子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那表情、态度和记忆中那个懦弱的孙馥芬完全不同,『我告诉你,我现在的情况要比你惨得多,我都不怕见你,你又有什么好躲我的!走!前面有家咖啡店,我们坐一会儿!』
『这是我第一次进来这种地方!』她好奇的望望四周。
『你为什么这样匆忙的结婚?是不是你叔叔逼你?』孙馥芬的口气也和以前完全不同,充满了气势。
『不是!』她拚命摇头:『我说过这事和别人无关,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那学校呢?我不相信你辛苦准备了三年,才一考上就舍得放弃。』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她突然注意到馥芬手上有颗好大的钻戒,光采夺目,足以吸引每一个人的视线。
『是吗?』馥芬笑了,从皮包中取出一个烟盒。
『你——抽烟?』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敝的?』馥芬微微一笑,点了火,抽烟的姿态不但风情万种而且十分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