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毅一把拉住夙震孝,透过手掌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与强抑的怒气,勉强地让他坐在沙发椅上,一面制止丁月泠的冷言冷语。
“月泠,你不要尽在那里幸灾乐祸,那样无助于事情的圆满解决。”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难不成要我单刀直入地问夙大少爷,他到底嫌弃雨臻什么?否则为什么拖了这些年,还迟迟不肯跟雨臻求婚?”月泠毫无修饰的用词冲口直出。
穆天毅对丁月泠的问话方式只能摇头苦笑,还真没见过有谁过问别人的终身大事时,用词是如此直接又尖锐的,“你这么不客气的口气,如何让夙兄愿意回答?”
“好嘛,那我这样问吧!”月泠装模作样的娇声细语,甜腻得教人恶心,“夙大哥唷!你到底对雨臻有什么不满意嘛?是嫌她人老珠黄不够妖冶美丽,还是嫌她家财万贯、财大气粗,欸!懊不会你是嫌弃她嫁过人,是个弃妇吧?”
“不许侮辱她,即使是你也不可以。”夙震孝低吼地怒视丁月泠。
“不容易,总算会开口了;那你自己说,怎么弄成今天这种局面,如果是因为曜风和雨臻当初的婚姻关系,使你耿耿于怀的话,我马上让曜风过来,你们当面解决清楚,不要让无辜的雨臻当你死要面子的牺牲品……”
“不关曜风的事,也不是雨臻有什么不好,所以不要再说了,你何苦要如此苦苦相逼呢?”
“不是我爱逼你,只是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一次真心话呢?你是爱她的,不要不承认!那为何还要利用亚莉莎来逼走她?当年外在压力那么大,你都能不顾阻扰地追求她,为何如今有了众人的祝福,你反而摇摆不定?”
丁月泠犀利的言辞如利剑般穿透夙震孝用来抑止感情宣泄的铠甲,他的双眉紧蹙,逃避着不想加以理会!
一晃起身,夙震孝苦恼地立于落地窗前,无力的眼神穿过无垠的苍穹,落在不知名处,苍白无神的脸色衬着他落寞的身形,更显出双肩承不住满心的愁苦。
一时间,屋里好静、好静,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更能清晰地听见夙震孝深沉的叹息;丁月泠忍不住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让穆天毅摇头给吞了回去。
许久、许久夙震孝发出一声长叹,伴随着他幽森的低语,像是回答月泠的问话,却更像是他自我的省思,“十五年前,有两个年轻人同时在间大企业的基层半工半读,两人更因为趣味相投,结为好友,在工作和课业上互相鼓励,时间让两人的友谊日益加深,并且相互约定,未来在事业上要相辅相成共同打拚,虽然彼此的身分背景悬殊,但是并不影响之间的情谊和承诺。直到某一天……”夙震孝的自白突然静默,他燃起一根香烟,望着那冉冉而起的轻烟,引出心底更多的陈年往事。
“两人之中,那个来历不明的穷小子,看到了好友家中那位温柔、娴淑的表小姐时惊为天人,并且不自量力的一头栽进爱恋里,深陷而不可自拔;或许是老天垂怜,他发现自己不是单相思,那美丽的女子接受了他的追求,从此像快乐的活在云端上……”
“后来呢?”月泠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夙震孝深沉一叹,抛去已经燃尽的烟,淡漠地诉说着:“人总是无法不介意别人的眼光,悬殊的家世、地位,让相爱的两个人时有摩擦,尤其当穷小子无意中发现,他心中唯一的新娘,竟然是好友从小订有婚约的未婚妻时,他恍若从云端失足坠落;让他深觉愧对知交,却又无力割舍最爱,正当他为友情与爱情两难、挣扎的时候,幸运的得到好友坚决的表示,他对这个从小被迫订婚的女子,只有手足之情,并无男女之爱,因为他将她视如失散的妹妹般疼爱,并且吐露出不为人知的豪门悲剧,来佐证自己的心意,更以实际行动来帮助两人,躲开女孩家庭的阻碍,使得相爱的两人更加珍惜彼此。”
“既然有好友的支持,为什么还拖延着,不干脆结婚算了?”
“说的容易,穷小子家徒四壁,才毕业当完兵,正要开始努力于工作,如何谈论成家,他也有男儿的尊严,怎么可以如此委屈知心人?”
“哈!说得好,不敢委屈了知心,结果却是带给她更多的伤痛;矛盾。”月泠实在难忍不为好友打抱不平。
“唉!……”夙震孝感慨良多地低吟,“『矛盾』!不是。或许应该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年满心只想到要配得起她,要让她能在人前拾得起头,不要委屈她见不得光似的老是躲在暗处。『扬眉吐气』,多可笑!费尽心血得到它的同时却也是最伤情的时候。”
“结婚是权宜之计,他们两人也是万分无奈才做的决定,何况,又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不是这个问题。”夙震孝急急地打断月泠的说词。“是那场要命的车祸。”
“你后悔救了亚莉莎?”
“不是,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我没有救她,我只会更加内疚。”夙震孝讽刺地一笑,“我并不是为了爱她而救她,那一夜我拒绝了亚莉莎爱的告白,因为不论台湾的她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可能再接受别的女子,她早巳占满我心,所以当亚莉莎深受刺激地跑上车道时,我岂能眼睁睁见她惨死在醉鬼的车轮下。”
“事后你为什么不解释呢?又为啥从医院跑了,连去处都没有交代的消失无踪?”
“解释!事已至此早就已经毋需解释了,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全身的伤,脸毁了、脚跛了、尤其……”夙震孝欲言又止地吐不出心底的悲哀,“如果不是伤重时曜风已经要医院为我动了整形手术,我早巳不是如今的模样了。”
“可是你却不等所有的手术做完就跑了,才会还留一道疤痕在脸颊上,到底为什么连重要的复建工作都不顾就消失了?”
“身心两方的伤害让人心灰意冷,生死交关的时候,回顾往昔才发现自己亏欠好友许多,多到一生也还不完了……”
“所以就不告而别了,知己和知心人呢?这样做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有何差别呢?我已经无法给她幸福了,不如离去;而且他们结婚了,曜风会好好照顾她的,纵然万分舍不得,却是很放心的。”
“自私又不负责任。”月泠听得直想骂人。
“当一个人处于心神俱伤的时候,如何能要求他有常人的思考模式和行为形式?月泠,或者当你有朝一日也遇到一件不平之事时,就能体会夙兄的感受了。”穆天毅就事论事的做仲裁,他一直非常仔细地听着夙震孝所说的每一句话,试图从他的言谈中找出问题的所在。
如今穆天毅已经可以肯定,夙震孝的心结是那句“尤其……”后,说不出口的言语;想来该是车祸所造成的,而且不是外在形体上的,更甚者是有损男性自尊的伤害。
月泠先瞪穆天毅一眼,才将怒视的目光转向夙震孝,怏怏地将骂人的话全部咽回去。“你不负责任地一躲就是两年,你可以不记挂朋友,难道就没想过朋友会担心,牵挂你吗?”月泠还清楚的记得,那段时日雨臻天天愁苦满面,曜风火气旺盛,脾气暴躁,随时像似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
“那段时间我过着自我放逐的日子,成日里浑浑噩噩、没有天地、没有时间更没有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