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布莱恩也从椅子里爬起来,瞪着罗安提。
“你以为我会在乎一个该死的咖啡壶,或是你那只给烫伤的手臂吗?老天!我的亲妹妹,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玛格丽特·麦姬·吉布莱,已经为我们牺牲了……她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因为我们……因为我,是我害死了她!噢,天哪!是我害死了她!而我,甚至还没办法把她好好地埋葬,除非等到她的尸体被找到,否则,她永远也没办法安息!”
布莱恩断断续续地哀号,麦姬心痛地看着他几乎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似的,又重重地沉回那把旧椅子里。
“噢,天哪!我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啊!麦姬?我的好妹妹?!”
林恩这时见状便赶紧悄悄催促大伙儿离开,直到最后只剩下她和布莱恩留在卧房里,当房门最后在林恩体贴的动作下轻轻关上之后,布莱恩抬起头,茫然盯着她床头的旧棉被。
“你从小到大始终就没有过过平静的好日子,小麦姬,”他热泪盈眶地呜咽,“而我,在你最后这几年里也没有给过你什么帮助。我——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而如今,我甚至连一声抱歉都没办法当面对你说。”
“我对不起你,麦姬,”他哭着说,“我很抱歉……”
激动的情绪令他向来强壮的身躯也开始禁不住动摇,他啜泣地摇晃着,然后,越摇晃越厉害,害得他不得不整个人弯下腰来向前仆,好压抑住这股庞大的情绪。
麦姬好渴望能安慰他,能伸出手去,搂着他在怀里,能告诉他说她早已经知道他是爱她的,告诉他没关系,这件事并不能怪他。可是,她就是没办法突破他们之间这道无形的界限——仿彿在阴阳之间真的隔有一道墙,分隔开他们俩——他听不到她,然而她却可以听得到有个人正在对她讲话,正在把她带离布莱恩身边,害他的影像在她眼前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清楚……
☆☆☆
“玛格丽特修女,醒一醒!我帮你泡了杯热茶。”
“布莱恩?”
麦姬在半梦半醒之间眨了眨眼,然后本能地举起手遮住眼,想要挡住房间里刺眼的灯光。她感觉到那阵头痛又回来了,于是她很快地又再度闭上眼睛。
这不是她的哥哥,这是她的天使的声音。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他轻柔地问。
“我不知道。”她据实以答。
她的头还在痛,她的喉咙又干又涩,她觉得口干舌燥,全身无力,就连张开眼睛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足以教她头晕目眩。
“我……我觉得……不大舒服。”
“你知道你在哪儿吗?”
“在你家?”
“没错。那么,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
她还是没有睁开眼。他为什么要把她当个小孩子似的问她这些蠢问题?
“星期五?”
“好极了。那么,日期呢?”
“日期?”
他在干嘛?寻她开心吗?
“嗯?”他又轻声追问。
“呃……一八七五年七月三日?”
她听他没有吼声,于是叹口气说,“难道不对吗?也许我有点昏头了……记不大清楚时间了吧。毕竟,有这么多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要不然你说,今天是几号?七月四号吗?”
“七月三号没错。不过是一九九0年。”
她这下子再也顾不得疼痛,用力张开了眼睛,死盯着他。
“你说什么?”她几乎尖叫出来。
“我只是告诉你正确的日期,”他试着保持冷静,“你说是一八七五年,没关系,谭克说你可能会有点混淆,因为头部受创的缘故,不过,不要紧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指一九九0年。”
她继续睁大了眼,盯着他,不敢置信。他看起来很疲倦,而且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的意思就是指一八七五年没错啊。”她慢慢地、肯定地说。为什么他非要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盯着她看呢?
汤马士这时仿佛恍然发觉了他的失态,于是清了清喉咙。
“呃,是啊,嗯——这杯是你的茶。我不确定你是要加女乃精还是柠檬,所以我把两样都带过来了。”
他用他的长裤管抹抹手掌心,然后便微笑着准备退出房间。
“别走!”她忍不住叫出来,尽避声音好微弱。
当他回头之际,她试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这么一来,她身上盖的缎质被单便一下子滑到了她的腰际,而她本能地低头一看,竟被自己身上穿的睡袍吓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简直说不出话了。
它是这么地不庄重、这么地……她实在是找不出任何适当的形容词来形容它了,羞红了脸的她,赶紧抬起双臂围在胸前,想要遮住她几乎完全暴露在外的胸部,然后她再抓起滑落的被单,一口气把它拉高到肩膀处。
她已经忘记了先前她的天使和医生帮她换上的这身睡袍了。
在强烈的难为情之下,麦姬把头垂得低低的,然后深呼吸,强迫自己开口讲话。
“我已经死了吗?”
“什么?”
她缓缓抬起头,咬紧嘴唇想要克制住它的颤抖。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汤马士望着周围的四面墙壁,仿佛那上面或许有什么异样似的——要不然她怎么提出如此荒谬奇怪的问题?
“你在说些什么啊?你当然没有死啊。瞧瞧你,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在纽约市吗?!听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人需要通知一下的?比如说,牧师啦?修道院院长啦?或许本来有个人准备在哪个地方接你啦什么的?……”
麦姬吃惊地张大了嘴,她已经把被单和睡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说什么?这里是纽约市?”
她的被单又一下子滑落到腰际。
点点头,傻了眼的汤马士试着强迫自己别再盯着她那对丰满的胸部,那对在安琪莉亚的丝绸睡袍衬托之下,显得轮廓完美无瑕的胸部。真可恶,他干嘛还要让安琪莉亚把衣服留在这里?!作纪念吗?!炳!
吧咳几声,他藉机掩饰他的不自在,同时,试着集中精神,专心回想她刚才问了什么问题。
喔,对了!“是啊,当然,要不然你以为你在哪里?”
“我——我以为……我是说,唉,我也不确定……”
难道她不是吗?!她又怎么能对他说,说她以为她在炼狱里呢?现在这种话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荒谬可笑。可是,话说回来,她又会是在哪里呢?她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那艘飞船呢?”她忍不住要问。
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这么坐立不安过!尽避他一直不停地告诉自己:她是个修女!她只是个修女!而且,没错!她当然可以有头发,一头浓密光滑的红发,恍如波浪一般地垂落到肩头。而且,没错!就只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献身给一个更崇高的理由,并不表示她的生理构造就会因此改变啊,她当然会有胸部,她当然会有那仿彿渴望着被抚模的胸部,那仿佛哀求着被亲吻的胸部。
懊死!一个修女怎么可以看起来那么地脆弱无助,那么地……性感诱人?!
为了要把他胡乱的念头拉回来、控制住,他眼睛用力眨了好几次。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你刚才是问什么事?”
“飞船的事,要不然还会是什么事?能不能请你告诉我,我怎么会上那艘飞船的?”
他摇摇头,“你是指那架飞机?”
“就是我们遇见的地方?”
他点点头,“没错,那玩意儿叫‘飞机’。”他说着,不禁皱紧了眉头,注视着她的脸。奇怪,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