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没亲到……”小惠很是扼腕。
这算什么?偷袭?她从哪儿学来的?
黄博志逼自己板起脸,以一个长者的姿态教训道:“没大没小!谁教你拿这种事闹着玩的?”
“你不喜欢闹着玩?那我们认真来一次。”
“莫晓惠!”他忍下撞墙的冲动,大手一伸顶住她的额头,硬是从她旁边挤了过去,对身后“哇哇”的抗议声充耳不闻。他很想这么一路冲出去。以他的腿长,一步有她两步远,甩掉这颗牛皮糖绝不是问题……如果他有带伞的话。
什么时候下的雨啊?也不事先说一声。
他郁闷的站在屋檐底下,看着雨幕里模糊的行人和车流,还有雨滴在积水上溅起的片片水花。
“噔噔噔”的脚步声从身后追来,一双献宝的小手高高举起。
“用我的伞吧!”小惠笑意盈盈。
黄博志接过伞,用伞柄轻轻敲了下那颗戴着银色假发套的小脑袋。
“有话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别用那种花痴的眼神盯着我,那不像你。”
“太过分了,说人家花痴!”小惠挥着拳头抗议。“人家崇拜你不可以吗?”
原来是崇拜啊……黄博志挑挑眉梢。他该觉得荣幸吗?不知道,但有些暗爽是真的。于是他追问:“丫头,你崇拜我什么?”
小惠两眼发亮。“你和校长呛声的时候帅呆了!”
“咳……小惠,那不叫呛声。”有谁呛声到最后向对方低头哈腰的?
“那该叫什么?”
“叫……据理力争。”
“拜托,这年头不流行用成语了。”小惠甩甩头。“你不觉得呛声听起来比较酷吗?”
他老了……黄博志又一次觉得,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代沟,而是马里亚纳海沟。
“而且,我好高兴你替我们说了那些话。”
“哦?哪些?”
“关于梦想。关于我们的人生和未来。这还是我头一次、头一次、头一次这么感动啊!”小惠一连重复三遍,一遍比一遍念得有力,害他几乎以为自己当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梦想,人生,未来……不知为什么,当他重新回味这几个名词的时候,竟觉得有些心虚。是她的声音太过清澈响亮,还是目光里太多的憧憬和期待,那热情的光芒竟令他自惭形秽、无所遁形。
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的确输给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了。
当然,在其它方面,他还是要拿出应有的威严来。
“盲目的崇拜只能证明你还小。”他点点她的额头。“回去吧,不用送我去车站了。”
他撑开伞走进雨中,却发觉手臂上多了个“重物”。
“不行,我一定要送你!”小惠挂在他胳膊上不肯下来。
“为什么?”
“因为我和小恩只有这一把伞啊!”
“……那你还借我?”
“因为这样可以和你一起在雨里散步嘛!”
“……”
“快点快点,再不走雨要停了!”
“……”
当谈判告一段落,模糊的雨幕里多了把歪向一边的红伞,和一对高矮悬殊的背影,踩着不太一致的节奏朝车站走去。
第4章(1)
仿佛昭告了雨季的来临,周末这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个礼拜也不见停。
对假面俱乐部的成员们而言,雨季是最不受欢迎的季节。假如还有比潮湿和发霉更糟糕的,那就是眼下这种状况——
积了一尺深的污水,泡在水里的桌子椅子箱子柜子,还有水面上浮啊沉沉宛如碎尸的半成品模型、分不清是颜料还是胶水的瓶瓶罐罐……
一个字——惨。
四个字——惨不忍睹。
“呜……为什么会淹水啊?昨天明明还好好的啊!……”
“是排水管道出了问题。”
“呜……你为什么会知道啊?”
“我十几岁就搬出来一个人住,这种事当然知道。”
“呜……你冷血啊?眼睁睁看着俱乐部毁了怎么都不哭啊?”
“你一个人哭就够了,我还要做事。”
“呜……为什么你可以这么镇定啊?明天下午就要比赛了!现在该怎么办啊……”
黄博志抱着刚刚抢救出的一箱东西迈上楼梯,对嚎啕大哭的女孩说:“别哭了,你检查一下还有什么东西能用,多一样是一样,缺什么我们再出去买。”
“可我没钱啊!你借我吗?”小惠突然抬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仿佛比平时放大了数倍,瞳孔里闪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光芒。
原来这才是重点。
黄博志放下纸箱,低头仔细瞧了瞧梨花带雨的小脸。
唔,好像不是装的呢……若不是她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滴了整瓶眼药水下去,那就是泪腺比常人发达十倍。都淹成这样了,还嫌水不够多么……
“好吧,我借你。”他无奈的说。“你要多少?话说前头,我也很穷的……”
“你可以向师父预支半年的薪水。”
赫,这都替他想好了?
“与其我预支薪水,不如你和小恩自己借来得方便吧?”
“……这是不可能的。”小惠咬着嘴唇说。
“为什么?”
“师父不会答应我们参加这种比赛的。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件事让师父知道……就真的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她在说什么?什么最后的机会?望着那张小小的、突然埋进阴影里的侧脸,黄博志失神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两个女孩浑身都是秘密。撇开那与众不同的爱好不说,关于她们的身世,关于“惠恩堂”,莫缘大师又是什么人……他一概不知。但他毕竟是外人,只能猜,却没有质询的立场。
可他是真的好奇。尤其是现在,他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在那看似坚强却失去了笑容和从容的表情背后,究竟藏了些什么……
他几时变得如此多事了?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必须一再提醒自己,她还是孩子……一个小他七岁、脾气古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呢?
“假如这次失败的话……我就要当尼姑了。”
虾米?黄博志一时没转过来。“什么失败?什么尼姑?”他还什么都没问呢,谜底已经要揭晓了么?害他心跳突然加速了几拍……
“假如这次比赛输掉,我就要遵照和师父的约定,在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正式剃度出家。”
这……也太离谱了,他消化不了。
“可你还要上学啊!”
“光着头也可以上学。”
“这鬼约定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自己。”
啊——他彻底糊涂了!黄博志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接近抓狂的边缘。这丫头要是再不把话说清楚,他就……唉,他也不能把她怎样啊……气馁。
“我们边走边说,好不好?”小惠问。
“走……去哪儿?”
“当然是去你家了。”小惠抬起头,抹掉脸上的两条海带眼泪,眨一眨水汪汪的眼睛。“地下室毁了,我又不能把这些东西搬回家,除了去你家还能去哪儿?”
“我可是住宿舍的!”
“你不用那么大声,我又不是没去过。”小惠扳着手指头数道,“墙角和床底下都有不少空间,书架也有一半是空的啊!”
“可是……”
“你让我把东西搬过去,我告诉你我和小恩的身世。想不想知道?”
唔,这丫头分明是吃定他了……可她猜的没错,他想知道。
“我和小恩是双胞胎。”
“嗯,这我已经知道了。”
“我们是某个神秘家族的遗孤,在一场事故中失去了双亲,等到我们成年的时候将会继承一笔天文数字的遗产。”
“吓!?”
“这是谣传。”
呃……黄博志险些从电车座位上滑下去。
“那事实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