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他见到了“她”,那个操控他有如玩偶的女人。
四年来,他只见过她屈指可数的那几次,每次交谈不超过三分钟。更多的时候,她是在下达命令,而永远不可能征求他任何意见,不给他任何理由……
快到时间了吧?他看看表。他要在九点十分出现在六楼的会议厅,为昨夜的事件做出解释。当然,该有的解释早已计划周详的写成一份文件交到他手上,他只需要对著在场记者念出纸上的一切,甚至连理解都不需要……可笑!
胸口的一股闷气无处发泄,他随手抓起一样东西朝墙壁摔去……一只抱枕软软的掉落在地毯上,发出轻轻的“扑”的一声。
为什么连一个适合他摔的东西都没有?
为什么他连一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想不起过去的一切?
双手插进发根深处,他艰难的抵抗著脑神经末梢叉一次啃噬般的抽痛……直到一片阴影罩住了他。
“少爷,我把药拿来了。”那是森的声音,粗哑、低沉、干裂……
伸过来的手掌上放著一些他以前常用的止痛药,另一只手则端著一杯冰水。两条从掌心蜿蜒到手腕根部的烧伤痕迹还是和从前一样丑陋刺目。
“拿开……”他低喘著命令道。
可是森没有走开,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托著水和药。
“我说我不吃!”他一掌抡过去,淤积在心底的愤怒瞬间得到释放。
水杯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终于砸在地毯上……水和药片洒得到处都是。
森沉默著走向电话,拨通服务台。不一会儿,两名女服务生敲门进来清理地板和湿透的地毯。森则一声不响的退到门边,离开了他的视野。
再也受不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气氛,谷川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窗边。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刺著他的眼睛,一段窃窃私语飘进他的耳朵……
——你刚才看到没?
——你是说在十二楼的时候?
——对啊,那个很高很帅的……
——他叫森永光,两天前住进来的,登记的房间是二一0六。
——你怎么打听得这么清楚?莫非……(低声窃笑)
——去你的,少八卦,我无意中看到他的登记资料罢了,他是日本人哦。
——哎,你觉不觉得奇怪?刚才他抱个女孩子回房间耶……
——那有什么奇怪的?那么有型的人,有女人投怀送抱很正常啊。
——可是,那女孩的样子怪怪的,像是睡著了或者昏过去……
——我看多半是暍醉了。
——你看得很清楚吗?我只瞥到一眼而已……那女孩可不可爱?
——皮肤白白的,脸圆圆的,睫毛长长的,头发又长又卷,你说可不可爱?
——那不是跟个洋女圭女圭似的?小女孩啊?
——洋女圭女圭又怎样?日本帅哥就喜欢这一型的也说不定。我看他们现在多半已经开始……
——好了别说了,你那边的地毯干了没有?清理好我们快点儿走吧……
——马上就好啦,不要催。
又过了一会儿,两名女服务生收拾好打扫的用具后一同离开了房间,可她们的谈话却一直留在谷川脑海里挥之不去。
永光……永光也住在这里?为什么?在他有记忆的四年里,永光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不设防的人。当然,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应该是他出院后被安排进入那间贵族学院,因为身边一直有保镖跟随,加上他又说不好日文,从而遭到排挤的时候吧?那时候,唯一替他出头的,就是永光。
他从不主动问他什么,每次都用他特有的笑容回应他一身的芒刺和敌意。然后……他成了他第一个朋友……朋友?真的是朋友么?
他很少去想永光和谷川家的关系,永光自己也从未说过什么。他们都在有意无意的回避著这个话题。可他始终有种感觉,永光可能了解他的过去……
“少爷,该下去了。”森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后,恭敬的提醒他。
他“嗯”了一声。刚才被他扔掉的资料已经被森拣了起来,重新放回文件夹。他接过,朝外走去。
站在电梯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跳跃的指示灯上。
十五……十四……十三……十二……
永光住在十二楼,一二0六……两天前住进来的……两天前?他不是昨天早上才到的么?他在别墅里是这么说的……那么……他是在说谎了?他两天前已经到了,住进这间饭店,然后去别墅找他……为什么?
六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一片闪烁的镁光灯罩住了他。好多记者……他皱眉,在森的开路下一言不发的朝议事厅走去。记者……一种让他作呕的生物……等一下!小叶子也是记者!如果她出现在会场……
“少爷,请坐首席。”森又一次提醒他。
在指定的席位坐下后,他把等会儿要念的文件摊开放在桌上,眼睛不看任何方向。他在怕什么?怕在记者群里看到小叶子吗?还是怕看不到?越来越强的不安在心头聚拢……
又是一波骚动。一个人在他右手边的位置缓缓落座。
是她!?她为什么也要下来?
“记住我交代你的话。”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他轻哼一声,算是回答。
“如果你打算在媒体面前要什么花样的话,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后侮?他已经如她所愿回到她的控制下,这女人……她还想怎样?
“不管那女孩对你说过些什么,从现在起,你要全部忘记。你只要记住,你是谷川空,谷川家的继承人。”
不,他不是!一个声音在心底回响著,仿佛挣扎著要从翻卷的漩涡里冒出头来,却一次又一次被压回无底的深渊……
司仪的声音让喧闹的会场蓦地安静下来。“记者招待会现在开始,首先请谷川先生对昨晚的突发事件发表声明。”
所有的话筒,录音机,摄影机镜头,反光镜……以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刹那间全部集中到他身上。
“是这样的,昨晚……”他的目光短暂的扫过会场,没发现小叶子的身影,她真的不在?“……本该在七点抵达市立美术馆的四副遗作因为保全措施出了差错……”
小叶子……她为什么没有来?她是记者,她在做关于谷川家的新闻,更重要的是……她在找他……她该出现的!为什么她不在记者席?她会在哪儿?
“……因为开系到遗作的安全,昨晚的记者会才会临时取清……”
——永光先生抱一个女孩回房间……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头发又长又卷……洋女圭女圭一样的女孩……
“……在此我谨代表谷;川家向媒体致歉,并希望各媒体对一系列必要的安全措施做出配合……”
永光……森永光……森?为什么他一直没注意到?“森”永光……
“豁——”的站起来,他不顾一切朝电梯奔去。身后,记者群的骚动,无数按动快门的声音,闪烁的白光,还有追来的脚步……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
小叶子……你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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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沈的睁开眼睛,叶雨发觉自己就像躺在棉花堆里一样使不出力气。她这是怎么了?她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天亮了么?不对……她明明是要去六楼会场……搭电梯……
“你醒了?”一个距离很近的声音,可她连扭头看一看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