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嫂!”小丫头在门外低唤。
“哎哟!时间来不及了,快快快,我叫草营帮你端过去,你先到东厢房等着。”
“这……万一让少帮主知道会不会不高兴?”她可不要让楚毅以为她是个懒惰虫。
“不会的,少帮主对特别——呢,我是说,只要别让少帮主知道不就得了。”林嫂欲言又止地一个劲儿催她。
甄贞看她一眼,了解她受雇于人,自有她难言的苦衷,是以也不再追问。横竖船到桥头自然直,假使楚毅当真不要她,她走就是,天下之大,岂无容身之处。
***
房内依然昏暗,隐隐透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残灯如豆,摇摇曳曳,里头的人影亦忽明忽灭,如梦似幻。
甄贞站在门外趔趄了下,才忐忑地推开木门。他立在窗台边,肩上披着豹皮长袍,身影萧索如一夜未眠。
将木盆搁在回石桌上,战战兢兢地拧好拭脸的毛巾,走到他身旁:“请你——”
楚毅带着灼人如兽的黑瞳忽地转向她!
甄贞一口气提上来,久久不敢呼出。在这样黯淡的天色中,窗外乍现即合的晨俄,照映他如盘根杂缠的脸庞,令人霎时有鬼魅亲临的错觉。
甄贞拎着毛巾的手轻轻抖了下。如此细微的骇然,仍躲不过他凌厉足以察辨秋毫的眼。
“怕?”楚毅冷峻的面孔嗤然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嘲人。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她水灵的小脸上,虽然林嫂只是为她薄施脂粉,却已足够让她的美更加无暇而月兑俗。
她没令他失望,五年不见,她出落得益发的亭亭玉立,艳光照人。
倏地,抓住甄贞的柔夷,覆在自己凹凸不平的脸上,泄愤也似的磨蹭着。
甄贞心绪一紧,无措地望着他野烈嗜血的眼。
“现在你还想做我的妻子吗?”不等甄贞回答,他接续又道,“嫁给一个比鬼好不到哪里去的男人,每天每夜做着同样的噩梦,这是你要的?你有这么坚贞?你会信守十二岁时的一句戏言?”
“我从来不认为它是一句戏言。”甄贞奋力想夺回自己的手,奈何他孔武有力,丝毫不肯放松,“不是男人才会一诺千金,是我亲口答应你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会心甘情愿做你的新娘。”
‘撒谎!”楚毅恨憾地甩开她,“你明明怕得要死,何必还要说违心之论?”
“我承认,我是怕。但这又如何?一个人的内心纯良与否,不是应该比他的外表更重要吗?我相信慢慢地我就能够接纳你的长相,并且逐渐的……爱上你。”她记忆中的他,是个至情至性,豪气干云的大丈夫,一个男人最吸引人的不就是这些?至于外貌……也许就……不那么重要了。
老天!她竟然心虚地不敢自问。
“爱?”楚毅先是扬一下眉,继而斜睨着她,像听见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一般,纵声长笑,“哈哈!炳哈!炳哈哈…”
他一手扳过她的脸,鼻尖几乎触及她脸:“看清楚,把这张睑深深嵌进你心底,然后模着良心告诉我,这是你爱的人?”
“我……”甄贞觉得呼吸困难,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他是一张加剧放大,比先前恐怖十倍的容颜。
楚毅从她泛白转紫的脸上,了然她所有的伪装。再至高无上的情操,都逃不过现实的考验。她想骗谁?
憎恨地放开她,连同桌上的木盆一并丢出房外。“滚出去!”
甄贞立在原地,怔忡地照向他,良久方问:“如果是我呢?今天如果毁了容貌的人是我,你当如何?”问完她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拾起木盆忿然离去。
天很亮了,朝霞自云端射出万丈光芒,将兀自清懒昏睡的大地—一唤醒。
他因着过分的狂妄绝情,伤了一个好女孩的心。不是没有不舍,只是他必须如此。
***
是夜,他又吩咐要甄贞侍候沐浴。
“我?”这个脾气怪异的男人,又想使什么坏心眼来整弄她?
身为婢女,服侍主人衣着饮食是合情合理,怎地连沐浴都要她效劳?未免欺人大甚!
甄贞切齿问道:“寻常里,他也是这么作威作福的吗?”
“不许胡说八道,咱少帮主连和师姐妹们都难得说上几句话,更甭提玩忽了。”林嫂护卫楚毅比护卫自己的儿子还要卖力。
“那他干嘛还要我去?”除非他的“沐浴”仅止于抹抹脸,洗洗脚丫子,不然便是包藏祸心。他既不肯信守诺言接纳她,又命令她去做这等青楼女子才做的事,实在有够坏!
“少帮主要你去你就去,反正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对林嫂而言,楚毅的话即是圣旨,任何人都不准违逆。
甄贞不惜不愿地接过给楚毅换洗的洁净衣裳,悻悻步向倚山而建的后院林国。
她第一次来到这儿,发现这座山庄之宽广远超过她所想象。里边的一水一石,一讲一轩,都因地势高低制宜,光是亭子便有十多个,种蕉种柳种梅种菊……繁花似锦,教人目不暇给。
斜阳依依向晚,似血残阳笼罩着整座的林园,如炽焰烈焚般,有种惊心动魄的摄人气势。
甄贞不敢流连于如斯的美景之中,加紧脚步往后院走。园子两侧,一为温泉,一为冷泉,他会在哪一边?
稍作沉吟,她即朝右走,那是冷泉的所在。
丙不期然,楚毅袍袖翩然如天神般壮硕地立于池畔岩石上。暮色渐渐袭来,夕阳余晕为他勾勒出一辉煌鲜明的轮廓。如果不去细看他的脸,单就这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背影,任谁都不免为他痴迷得神魂颠倒。
甄贞来到他身旁,徐缓为他月兑去上衣,解开腰带。而他,他就站在那儿,冷眼低望她娇弱微悸的身子。四野闻静只闻低低的虫鸣,和他俩彼此喘促的呼吸。
他究竟意欲为何?甄贞几次想开口问,话到喉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已经剩下最后一件衣裳了,甄贞显得有些踌躇。他们这样算什么?既不是夫妻又非情侣,她现在的身份是婢女,有婢女这样侍候主子的吗?
“解开来。”楚毅不让她继续发愣,沉声催促。
天色更暗了,微弱的天光只够望清对方的五官和——
天哪,好长的疤痕!
甄贞万万没想到,他脸上时结盘错的疤痕会沿着颈项一路攀附至整条右边的臂膀。
此时此刻,她总算明白他的意图。他要赶她走,无所不用其极的。
“以为这样我就怕了?”是的,她确实心生畏惧,但好强刚烈的性子,让她说什么也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五年前的毅哥哥。”深吸一口气,柔情缅给地偎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
这一刻,她委实不了解自己是真的为了爱,还是只为了赌一口气?
抱着他的感觉好好,嗅闻他身上那男人专属的独特气息,尤其令她心荡神摇。但,一想到他的脸,他身上横生的疤,她就忍不住一阵悸动。
“不是自欺欺人的话?”楚毅长臂一揽,将她带人冷泉池子里。
织临冰凉的池水,甄贞顿感一阵透心寒,身子骨止不住颤抖地倚着他更紧些,原想他多少有点怜香惜玉的柔肠,不料,他竟一掌将她按人水中,任由冷郁的寒流淹没她的头脸。
“不,不要这样!”甄贞四肢狂乱的挣扎,惊诧陡张的美目,盛满恐惧和讶然。
“现在够清醒了吗?”楚毅一松手,她马上窜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两眼仍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你想害死我?”她本能的朝后跌退,跟他保持适度距离以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