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雪白的藕臂令贼子们眼睛为之一亮,尤其是那土匪头子,竟大刺刺的望着它出神。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板凳虽然受制于人,但悍劲丝毫不减。
“你,你这臂上的玉是...是怎么弄上去的?”土匪头子的神情幡然一改,色心尽收,慈眉颤露。
“老娘高兴怎么弄就怎么弄,关你屁事!”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哪来这么多废话!
“给老子住口!”土匪头子说话的调调和板凳倒有几分相似。“说不说?不说我就把你这条手臂砍了。”
好女不与疯子斗。板凳深吸一口气,把怒火暂且压下,再静观其变,看他究竟玩个啥子花样。
“这是我娘生下我的时候就有的。”连她娘都不知道的事,她岂会知晓。
“你是你娘亲生的?”他眼中居然蒙上一层落寞。
“废话!”板凳觉得他烦死了。“你难道不是你娘亲生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没有可能是你娘领养的,或捡到的?”
“你有病是不是?”生为鸨母之女已经有够可怜兼倒霉的了,这王八蛋竟敢再作践她。“全秀安镇的人谁不知道史香君只生了我这么一个--”
“史香君?那你爹是不是姓崔?”
“不是。”说到爹这个字就刺痛她仍属幼小的心灵。
“她改嫁啦?”
“不是,我根本就没爹。”这土匪老大确实病得不轻,一会儿说要逼她当压寨夫人,一会儿又猛绕着她的身世打转,难道土匪娶亲也讲究门当户对?
“不对呀,十六年前史香君明明嫁给了一个姓崔的小子。”土匪老大喃喃地自言自语。
“你怎么知道我的年纪和我娘的事?”板凳略听她娘提过有个“狠心短命”的崔某某,对她作出极不人道的事,关于详细情形则不得而知。
“因为我...”他面孔一下胀得红红的,眼睛依旧盯着板凳的臂膀若有所思。“如果我没弄错,你...应该是我的女儿。”
“你胡说!”简直滑天下大稽,她再怎么卑微也不可能是一个声名狼籍的山贼的女儿。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但这是真的,我...不信我们可以去找你娘对质。”他戾气完全消弭无踪,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得他手下那些喽罗个个傻眼了。
“老大,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你和这丫头的长相...实在是...差太多了嘛。”那郎中道。
“你他妈的给我闭上你的狗嘴。”照他的后脑勺就是一拳。转头又慈眉善目地望着板凳。“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要听。”总之,她拒绝当个贼头的女儿,不管他的理由有多充分。
“丫头。”
“不要叫我!”板凳气得大吼。“我宁可去死,也不要你这种父亲。”
土匪头子待要再作解释,忽地一滴血自额前垂落。他骇然抬头上望,是他的手下,那血淋淋的身躯高挂在屋梁上,嘴巴微张,如未完成的惊呼。
他什么时候遇害,几时被放到那上头去的?屋里数十个人,没有一个人知晓。
“谁?有种就给老子出来。”他话声甫落,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淬然架上他的脖子。
这一下太快了,快昨连三、四十双眼睛全没留意他是怎么走进屋子,又是如何制住他们老大?
这男人身量十分伟岸,那袭黑色夜行衣将他清俊的眉宇衬托出扦格难容,却恁地慑人魂魄的肃杀气息。
土匪老大吓得面呈土灰,他和徒子徒孙们也个个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辂郎!”板凳大喜过望,没想到第一个赶来救她的竟会是他。
“叫得那么亲热,难不成他是你的男人?”土匪老大的语气有着浓重的醋意。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管不着。”板凳机灵地躲到商辂背后,偷偷地对那老贼作鬼脸。
“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管得着你。”他脸不红气不喘,再三且严明地声明他的身份。
“哪个倒运背时的贼煞星,敢强认我的女儿当女儿?”狂风一阵,板凳她娘史香君也到了。
她舍弃在怡春院常穿的绫绸缎,一身素色武打行当,犹如济弱扶贫的江湖侠女。
“千掌魔手毒蜘蛛?”群贼见了也登时鸡猫子鬼叫一通。
“娘,原来你是--”板凳记得那怪个怪人也曾提起过那一长串集恐怖和毒辣于一身的浑号。
“原来你就是整得平江镇崔家上下鸡犬不宁的史婆娘。”土匪老大不惊反喜。
“没错,你姑女乃女乃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史香君是也。”她何止把崔家整得鸡犬不宁,连那窝囊的表妹都被她“发配”到山脚下诵经念佛以赎前愆。“你这瞎了狗眼的王八羔子,胆敢挟持我的女儿,是不是嫌活得不耐烦?”史大娘狠戾地瞪着土匪老大,立刻调整目光对准亲蔫地扶起板凳的商辂。“你--”
“恩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土匪老大居然朝史大娘单膝跪落。
“干什么,想求我饶你不死?”孬种!她这辈子最瞧不起敢做不敢当的男人。
“不,我是要谢谢人扶养我女儿长大成人。”
“你敢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这张臭嘴。”史大娘充满危机意识地从商辂身旁把板凳抢回自己怀里。
“她的确是我女儿,手臂上这块碎玉就是最好的证据。”
“放屁,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胎记,关你他妈的鸟事。”史大娘急不择言,出口也就自然而然的成“脏”了。
“娘。”板凳快被她羞死了,十二万分尴尬地瞥向商辂,却见他一脸柔笑,丝毫不以为意。
悄悄地,他有大掌包覆住她柔荑,将心底的情意借指交缠缪绸传达。
他们之间的误会冰释了吗?板凳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万一很不幸的,这土匪头子真是她爹,那...本来已经够没脸的身世,又蒙上一层灰,她这辈子怕是永远翻不了身了。
“不对,”这声咆哮把板凳胡思乱想的神魂生生唤了回来。“她手臂上的玉是我在她满月那天给镶上去的,以便日后得以相认。”
“这...怎么可能?”十几年来,史大娘始终不肯让旁人知晓板凳不是她亲生的,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的生父或生母会找上门来。土匪老大这么一提,着实令她惶惶不安。
“我也不信。”板凳和她娘站同一阵线。“如果你真是我爹,怎么会把我送给人家?”
“当初我真的是不得己。十六年前你娘才生下你不久就死了,我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娃儿,能怎么办呢?刚好平江镇有个姓史的人家嫁女儿,轿子停在一座贞楼前,我想那是个有钱人家,应该不会在乎多一个孩子,所以,就趁乱把你放进轿子里--”
“啪!”他话犹未说完,史大娘己一掌掴到他脸上。“原来是你,知不知道因你这一放,我一生的幸福就这么毁了。”
“娘,你的意思是...他说的是真的?”这是她生命中最最不能承受之重。
“这...这...”史大娘嗫嚅着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够了,不用说了,我懂。”板凳捣着脸,甩开众人,发疯也似地狂奔出去。
“板凳,板凳!你听娘解释。”待史大娘追出去时,她己颠足下至山坳处。“喂,姓商的,你快去--”咦!怎么...他人呢?这玉面书生看来文文弱弱,怎地轻功如此出神入人化?史大娘登时对他多了三分好感。
“板凳,你怎么给她取了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土匪老大指着史大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