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找你有事,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天。”亦筑像中了彩券,喜孜孜地将苡筑拉到一家新开的颇洋派的咖啡馆里。
“两杯咖啡,要双份女乃精。”她流利地向服务生点了吃的喝的,还兴致勃勃的介绍蕞筑,这家咖啡馆每晚七点以后,会有歌星献唱。
“你常来?”否则怎么会这么熟?
“也不算常来,偶尔他有空的时候,我们就会相约到这儿听歌,多半时候,我们还是到公园散步。省钱嘛,你知道他是穷学生,没有大多钱,不像屈家财大势大,对了,你和扶风还好吧?”
苡筑才正要开口,她又急急接着讲:
“我和他经常提到你,他对你赞不绝口,直夸你才华洋溢。其实他也不差,你们认识那么久,一定很了解他.他就是那种只记得别人好,却永远谦冲有礼的真君子。”
“他没告诉你,我们是怎么分手的?”君子这个名词令苡筑感到一阵刺耳。
“唉!你念那么多书还措辞不当。人家跟你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怎好用‘分手’这样的字眼。”亦筑吃吃地笑,苡筑的话丝毫没引起她的疑心。
只有沉溺爱河的人才会变得如此盲目!
苡筑悲哀地牵起唇角,懒于多做解释。
“你一定没见识过他的才情,他真的好棒,什么乐器都会,音乐素养更是达于一流的水准,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音乐家……”不用问也猜得出她口中的那个伟大得不可一世的人就是季靖轩。
蕞筑的脑袋快炸开来了。天呐!谁来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苡筑,你帮他好不好?”亦筑忽然脸面一黯,热切地睇视她。“以他的大华,留在国内铁定会被埋没的,如果能够到国外去镀一层金粉,回来之后就大大不同了,到时候谁也不敢瞧他不起。”
“这话是他告诉你的?”差劲的男人!居然在她姊姊身上玩手段。
苡筑对季靖轩算是鄙视到了极点。
她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瞎了眼吗?本来她就已经够伤心难过的了、这下子更是痛苦得想撞墙。
“对对呀!他没讲我怎么会知道?”亦筑眼里脸上依旧一派天真。“苡筑,你可不可以帮他?”
“怎么帮?回去偷屈家的钱供他留洋?”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听说屈家的帐房都归你管,你只要肯动一动小指头,他的前途不就一片光明了?”
“这又是他教你来告诉我的?”苡筑冷冷瞪着她,
只要她说一个“是”,她马上就去找季靖轩,撕烂他假道学、伪君子的面具。
“才不是!你别冤枉他。”亦筑像于掩饰什么,抢白道:“他虽然穷,可是穷得有志气。我是因为舍不得他青年才俊却……你晓得的,没有家世背景在这人吃人的社会根本就没法和人争,就是注定一辈子得看人脸色。”
不必问了。苡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被季靖轩洗脑了。以前的亦筑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纯真、善良、没有心机,所以才特别容易相信季靖轩那番鬼话。
“怎么样,你到底帮不帮?”
“抱歉,我无能为力。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就叫他去申请公费留学。”这是最佳也是最正当的方法,他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吧?
“你别开玩笑了!亏你还是个大学生,难道不晓得公费考试只是个幌子?普涌人,尽避成绩再好,表现再出色,也没有希望申请到的。”亦筑说得义愤填膺,宛似被拒绝被不合理对待的是她。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说实话!”
“呃……当然是他告诉我的。”亦筑已经鬼迷心窍了,再怎么跟她说也没用。
苡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觉感慨万千。
她不得不承认,季靖轩的手腕的确高超,能够让她们姐妹俩同时泥足深陷。如果他不学音乐,改做老鸨说不定更适合。
“我问你,如果他如愿到了海外,你怎么办?”以季靖轩眼于顶的为人,他绝难容忍像亦筑这样一个没有家世又没有学识的女孩做他的妻,最终她还是只会落得辇然神伤。
“我当然是陪他去喽!”亦筑的眸子里又燃起照熔的火光。“假使……你给的资助金够的话。”
“他答应了?”
“他什么理由不答应?我相信他肯定高兴都来不及了。”亦筑信心满满地拚命点头。
“好,你去问他,只要他愿意先娶你过门,我就答应你,去想想办法。”她不忍扫亦筑的兴,也不舍得拂她的意,唯有出此下策。
季靖轩一旦成为她的姐夫,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对屈扶风提出要求。
一想到屈扶风她又难过得要死。霎时才想到,她的苦水还没吐呢,怎么又鸡婆的为自己揽下一缸子闲事!
第九章
百无聊赖地昕亦筑忘形、滔滔不绝的说了两个多小时关于季靖轩的种种,苡筑实在憋不住了,随便找了藉口搪塞,便匆匆离开咖啡馆。一到熙攘往来的街头,她的心竟也陡地仓皇起来。
去哪好呢?
她不想回家,不愿见到屈家的任何人,尤其是屈扶风。这时候她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一想,今后她该如何自处。
第一次她感到伤心、愤恨,这种抑制不住的怒潮甚至比发现李靖轩对不起她时,还要强烈数倍乃至数十倍。
鲜少口出恶言的她,真想诅咒他们下十八层地狱,受刀山油锅之苦。
伴随着愤怒而来的是无边的恐惧。苡筑好害怕自己已经悄悄爱上屈扶风,更害怕她即将失去他。
苡筑转念又想,屈扶风恐怕是最不必担心的一个,有了练晓蝶,他还会在乎她吗?
“怎么不确定?正式的公文已经贴在布告栏上了,你没瞧见?”杨倩如定睛一看,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得吓人,目光涣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怎么啦?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不,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忘了道别,也无视于杨倩如狐疑诧异的眼神,苡筑怅怅落落地转过身子往巷街另一端过去。
一时间,她的心底转了几百个折。留洋未必不是避开这场尴尬局面的好方法。眼不见心不烦,因为无需亲眼目睹,所有的伤害都可以变小,进而抛诸脑后。
走着走着,她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家客栈里。
揽风吟月罩华楼,举杯能浇千古愁。
瞟了一眼墙上的对联,她木然地走进去,向柜台小二要了一间位于楼上的雅房。
“客倌吃饭?吃面?”小二笑咪咪的问。
“喝酒。”苡筑月兑口而出,待见到小二哥脸面一愣时,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给我烫一壶,不,两壶,或……三壶也可以,我想要喝个痛快。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二马上挤出最自然的职业笑容。他们买卖营生的店家,只要客人付得起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小二哥见苡筑气质不俗,装扮典雅秀致,揣想她十成九是和家里相公吵架呕气跑出来的少女乃女乃,这种人十个有九个酒量奇差却出手阔绰。另外那一个则还没举杯浇愁就被府里派出来搜寻的佣仆给逮回去了。
“您稍待一会儿,小的立刻去烫酒,顺便吩咐厨房帮您炒几样下酒菜。”
对喔!她倒是忘了喝酒还需配着菜,才不会大难入喉:
店小二的速度快得惊人,两三下就拾掇了三碟可口菜肴和一壶香味四溢的……呃……酒。管他是什么酒,反正能醉人就好了。
苡筑拎起酒壶自醉自酌,越喝越难过。骗人嘛,黄汤根本就不能解愁,只会让人想起更多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