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我心里很混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决定。”
“其实凡事也都应该尝试一下,如果一觉得没希望就放弃,那你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受伤也是人生必经的过程,成人的一种不宣仪式,“妈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你的年纪,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跟你爸恋爱的时候家里也曾很反对,如果那时我也放弃了,现在就不会有你。想想你喜欢的男孩子,应该也是很好的……妈只是给你一个建议,作决定还是在你自己。”
“我明白。”京阑低声,“但有时觉得自己脑筋很死,就是转弯不过来。”
“本来简单的事不要想得那么复杂。认真一点是好事情,但是过于认真就活得太累了,有些东西该放下就要放下。”这是女儿的优点,因认真而慎重,也是她的缺点,因认真而压抑;她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点”困扰她的人生,“回去好好想想,但别想太晚,明天还要上课。”
“嗯。”京阑起身,却没有离开,只是倒来一杯水,笑着轻轻放在沈贞的桌上。
什么话也没有说,其中的体贴不言而喻,沈贞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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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滋味最是难熬,这样的消极是主权沦丧、江山易位。
但他却不得不静静拱出心的江山,等待得毫无怨言。
走过京阑教室门口的次数已不下十次,却没有一次把焦虑付诸行动,匆匆一瞥,然后匆匆离开,窗内人的平静表情令他不能平静。他在等她,她却迟迟没来找。太阳在天际一日中的位移恰是他心境的位移。
坐在球场看台的最下一阶,不起劲地左右手来回拍打着球,望着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人影,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喊,落日的炫目余威让他眯起了眼,将手遮到了上面,球一下子骨碌碌地滚开了。
靶觉肩膀被人碰了碰,他动了动,看也懒得看一眼:“干吗——?”
一瓶冰矿泉水被递了过来。
“不要。”他没好气地,以为是殷其雷。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微微斜过一眼,突然怔住了。
伸展开的修长美腿、藏青色的七分裤、白袜、深蓝球鞋——
京阑的脸凑了过来,半边头发从耳后滑了出来,在风里晃啊晃:“怎么了,小儿多动症变成老年痴呆症了?”
他甩开遮住眼睛的刘海:“是你——”
“你以为是谁这么好,特地送水来给你喝?”
“送水给我喝——有什么含义?”
她将瓶支在地上,注视着:“还有什么?分手的含义喽。”
他像被重打了一记,半天缓不过气来:“你考虑过了还是这种答案?”失望排山倒海而来,他以为——她会想通的。在等待起落的时候,潜意识他对他们的感情还抱有极大的希望,总觉得他们不该就这样缘尽。
塑料瓶在地上敲出“笃笃”声,在两人近乎窒息的沉默里,在犹自酷热的夕照里,他感到了无言冰冷。
半天,她转过头,看他石化掉的脸。
“白痴!”开口就骂。
他迅速回神:“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她反问。
他盯着她,小心翼翼地研究她的神色,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让他由老年痴呆症变成老年高血压:“你又在耍我是不是?”
“是你自己白痴,要分手我说清楚老早走了,还会陪你在这里晒夕阳?!”
“你想通了,我们不用再像前个星期一样不死不活了?”
“谁说的?”她偏要戳破他美梦,“虽然不想分手,但我对你一直隐瞒我的事情很介意,认为你缺乏基本的坦诚素质,所以要给你一段冰川待遇期,等到你走的那天刑满。”
“太亏了,我不干!”他抗议。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决定,你配合不配合是你家的事。”
不怀好意的笑露了出来。每当出现这号表情,京阑就知道没好事,赶紧挪开一点,防卫性地护住了脖子。一确定,他便开始有恃无恐地反威胁,这种人,真是同情不得!真该让他多“失恋”一会的!
“胡思乱想,白白让某人担惊受怕了一个星期;其后还不知悔改,耍人,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再接下去,居然还有脸振振有辞自己是一级受害人,要求某人履行完全不合理的补偿合约?!”他笑,“京阑,这些你怎么向我道歉?”
言毕,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动作快得京阑马上再退都来不及,赶紧警告:“你别勒我脖子了!”
“我不勒你,因为那太便宜你了!”竟一把将她扑倒在地上,在她震惊的目光下,不甚温柔的唇压了上去。他报复性地吻得那样霸道用力,她嘴里出来的几个模糊的单音节全部成了气流,被他吞咽到吸吮搜寻的舌间。
大脑里的信号像除夕夜满空的烟花乱飞,她七荤八素得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回吻回抱。
长长久久的热吻在他的唇离开她的唇时结束,她从迷乱跌进了打击——
篮球场上已经没有人在打球了,所有人的眼睛直瞪瞪朝向看台这边来,怪叫和口哨乱飞!
而迟沃川这个脸皮厚得可跟地壳媲美的家伙,在众目睽睽下强吻人后,居然还能无耻地回以一声口哨,以示对各位热情观众欣赏捧场之谢!
京阑爬起身,对着球场里的起哄满面赤色。
“你这混蛋!”又气又羞,几乎骂不出话来,顺手将手上的矿泉水朝他一丢,跑了。
被重重打到的迟沃川痛叫了声,还没起身又坐了回去,不小心头敲到了上面一格阶梯,索性在看台上就这么躺了下来。
京阑京阑京阑……
他笑得心都仿佛要月兑离躯壳飞扬起来,张眼看霞光映照的天空,此刻的绚烂,定格成永恒的人生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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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守快乐的日子容易过,分离思念的时间因为期待,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挨。
他与同伴飞往另一国度追寻梦想,开始留学生涯;她考上了向往已久的南方某知名学府,成为大学新人。
爱情的线从未断过。曾经以为时间空间有绝对的控制力,现在才明白真正的爱情力量能够穿透阻隔。不能形影相随,是试炼的金石,也是相思增浓、感情加真的药剂。
从自习厅回到寝室的京阑打开电脑,上了QQ,德国那一头的人准时以“金枪鱼”的名字闪亮线上。
“老婆,我要吃中饭了,自己烧的莱。”那边发来。
她回:“确定能顺利下咽成功登胃?”
“当然,拜恐怖的中国餐馆所赐,现在我的手艺可是红烧肉、白斩肉、糖醋鱼、意大利面、鸡蛋饼……多绝,别小看。”
“没亲身验证前不敢妄加评论。”她微笑。
“那回来一定做给你吃吃看,呵呵谁说男人离开女人不能活——旁边就有个女性同胞在稀里呼噜吃泡面。”可以想象到那头猖狂得意的笑。
她打上一个笑脸。
“音乐卡收到没?”那边问。
“德语听不懂啊,只看到一列队圣诞老人在蹦蹦,音乐果然恐怖,不悖纳粹盛名。”
去年的圣诞节他为一晚上的电话费眼泪汪汪,她为一个月内赶织一条理想的围巾手痛许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在唱些什么,语言学得没到家,讲出来也是德国乡下人口音,德国人高傲得很,说英语他根本不理你。”
“要牺牲睡眠时间学习了,可怜的小川。”她幸灾乐祸。
“凭我的天赋哪用得着?只是很久没动,骨头生锈倒是真的,昨天去打了场球——哈哈,德国人的球技也不过如此,花哨多,中看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