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会儿,忽然吹起口哨。
清亮的哨音悠扬在空间里,轻缓如流水淌过。
熟悉的旋律,是猫王Elvis·Presley的情歌。虽然没有歌词,京阑却听得毛骨悚然,第一次觉得这首歌肉麻得令人恶心。
“迟沃川,你脸皮真够厚的。”鸡皮疙瘩爬满了身,再听下去,她要吐出来了。
他笑,两人的眼神较劲似的在空中相接,几乎听得到火花爆出的声音。
迟沃川长得很碍眼,真的,很碍眼。皮肤太黑,脸太棱角,眼睛太细,眉毛太浓,鼻子不够挺,嘴唇不够薄……绝对称不上好看,但是这样的脸盯得久了,京阑却发现其中流动着某样与众不同的东西,细长的眼眸里两泓深水清澈泛波,自信神采随无垢的金芒荡漾开来,让整张脸平添阳光魅惑。
不好看,却耐看;不是定义上的英俊,却是有强烈的个人风格。没什么优点的五官挑不出真正碍眼的缺点来。
对着他的眼神一久,京阑开始觉得不自在,周围的人也因他们“忘情的交流”而窃窃私语起来。
移开眼仿佛是种示弱,可是不移开,脸上的躁热已经大幅度地扩散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尴尬。因为脸的酡红,深黑的眼眸光华有着矛盾的狂野与羞闭。
迟沃川笑了声,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别开了脸,但眸光却未移分毫。
“怎样?看不看球赛,带不带男朋友——不会这么老了都没有BF吧?”
似嘲笑的意味蕴涵其中,京阑止不住耳朵的赤红与内心的羞怒,“啪”的关上书,一把抱起再次离开座位。明白气怒回嘴的回应方式永远没有缄默忽视来得有效。
迟沃川在那一刻怔了一下,随即跟着她起身,又坐到了她新找位子旁边。
“你还在记恨?”他趴在叠于桌面的双臂上偏头看她,“撞都已经撞了,我也没办法啊。道歉行不行?”
她支肘捂住耳朵,也挡去了他直视的目光。
“喂,一句话也不说,你也太打击我了吧?”他眼光黯淡下来,“来不来总有一句回答。”
她理也不理。
“给个面子。”他说。
她毫无反应。
他呆怔,仿佛真被打击到了,一时间难以下台。
半天才在心里暗骂了句,有点咬牙切齿:“够高傲,京阑,好,以后别后悔。”倏地起身离开。
京阑舒了口气,感觉周身的空气都缓了下来。管他以后怎么样,难道还能杀了她不成?!没风度的男生,一不遂意便开骂威胁,她理了才会后悔!
跨出教室门,便见林萻和殷其雷坐在栏杆上吹风看戏。
“看来这是条漏网之鱼哦!”殷其雷嘲笑,“沃川,你的情网还不够密。”
骂了一句三字经,迟沃川甩开过长的刘海,灰头上脸的挫败一下子抖掉,挺拔的背笔直:“追不到她我不姓迟!”
“这么有决心?”林萻微笑,“敢不敢打赌?”
“赌什么?”殷其雷来了兴趣。
“暑假反正要去北京的,干脆再去内蒙古,旅行费用由输了的人包。”
“好!”三人达成协议。
殷其雷说:“沃川,追也该有个期限,到暑假还有三个多月,三个月追不到,你就算输了,怎么样?”
迟沃川笑得狂妄:“也许还用不着三个月——总之三个月我搞定,OK?”
林萻捶他一记:“别放空炮!”
他只笑不语,看向窗内人,胸有成竹的模样。
“走了,早读过了,回教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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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下课的铃声才响,邵令昙背着包晃进来,脸色很难看,身后还跟着几个女生,同样一副横眉竖眼的样子,仿佛京阑欠了她们的债。
预感果然得到应验,邵令昙开始不停找茬,冷言冷语弄得京阑一节课没办法上。
昨日的态度只是不顺眼和玩弄,今天的神情却分明隐含了嫉恨。
第一节下课铃一响,京阑把书本塞进课桌,防备地上锁才敢离座。
女生厕所在大楼一头,通过走廊时要经过迟沃川所在的四班,因为忌惮着清晨事件,她绕了个圈从楼下过。
洗好手一抬腕,离上课只剩下两分钟,厕所里空荡荡,只有水淅沥哗啦的声音。她拉着把手,才惊诧地发现厕所门竟然被反锁上了。
“喂,外面有没有人?”她重重地捶了下。
唧唧咕咕的笑声由外传来,没有人回答。
门反锁不是意外,根本是有人在捣鬼。主谋者为谁,窃笑者为谁,答案早就水落石出!
太过分了!
“邵令昙,我到底哪里让你值得这么对付了?”她怒问。
“你说呢?”
她要真明白,就不会问了。
门外一声冷笑:“才来我们学校,勾引别人男朋友的本事倒是很行啊!”
她呆了呆,马上反应:“迟沃川?”
“你还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勾引过他,是他自己不要脸缠上来的。”
门被踢得好大一声响,邵令昙骂了一句:“看你一副骚样,嘴巴上装圣女,底下不知干过什么龌龊事?看到男生就勾引,你性饥渴啊?!”
怒火越盛,京阑表象却越镇定:“迟沃川真是你男朋友?”
邵令昙像是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当然是!”
“就算是你男朋友,又不是你丈夫,我勾引他你管得着?!”况且现在结婚了也还可以离。不承认显得示弱,本来没有这回事,邵令昙一激,京阑倒不愿意否认了。
“骚货,你承认了?”
“我不承认跟承认有什么不一样?”迟沃川是邵令昙的男朋友,再做出怎么过分的事,邵令昙感情天平一定会倾斜向他。他胡搅蛮缠别的女生,绝对不是他的屈尊纡贵,而是别的女生犯贱不要脸!“管不住自己男朋友,那是你无能。有本事,你拿铁链狗一样锁着他!”
京阑口不择言,气话听在邵令昙耳里却成了真,她冷笑:“好啊,你当真以为我怕你抢?我是怕你还没抢过就被人揍死、被人骂死。昨天的教训你觉得还不够是吧?有种你别逃跑,我们做个小试验,看看你今后在‘十一中’还有没有好日子过,缺胳膊断腿破相了可别怪我事先没警告过你!”
“原来还有黑势力啊!”京阑讪笑。
“骚货!”门又一阵轰响,“我们走!”
门外的人全部离开,空气冷彻。
京阑知道,她和邵令昙的战争正式拉开了帷幕,导火线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迟沃川。
到“十一中”为一个男生跟女生头头争风吃醋,而她连喜欢是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就被人栽了“勾引”的罪名,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盯着厕所的天花板,鼻端充满了让人不舒服的气味,她怕真要闷死在厕所里了。
上课铃声在此刻催命似的响起,她猛力拉把手、踢门,门脆弱地震动,那“坚强度”让她有骂三字经的冲动。
难道要等到下课有人来她才能出去?
目光从门游移开,掠过墙,落在洗手台的上方。
在距台上一米多处,有上扇开启的气窗,目测之下约七八公分高,十五公分长,有点技巧的话想爬出去是绝对可以的事。
她站上洗手台,透过气窗完全可以看到外面。双手扶着窗棂,脚踩上细细的水管,没有费什么劲例爬了上去。膝盖抵在窄窄的窗台上,大半边的肩膀已经挂出了窗。缩一缩手脚挪出去不难,但是当她看到窗外往下两米多的地面时,挪出去的后续动作便完蛋了。
实际上并不怎么恐怖的高度,在她看来犹如在云端望地,头的昏眩叫心脏都收缩成了一团,冷汗在微微发麻的身体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