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是我毁了蕊儿一生的幸福……”谢明苦笑,幽幽地道,“再自私的父亲也会爱自己的女儿……我也不希望你悲哀的过一辈子。虽然我认为自己为你选择的道路是最好的,但你不愿意,宁愿去选择一条坎坷曲折的道路。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你……”谢寒萼颤抖着唇,鼻子发酸,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萼儿。”谢明轻拥她在怀,“你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宝贝,远比什么权势,财富更宝贵。只要你快乐,我已经很开心了。”
泪水终于滚落。谢寒萼颤抖着,只轻轻地唤出一声:“爹爹……”
谢明笑了,抚着她的头:“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你叫我一声‘爹’了呢!”
谢寒萼低喃:“爹爹,你想过放我走的后果吗?”
谢明微笑:“后果!以你的聪慧,应该早想得到呀!”
谢寒萼模糊地笑笑,道:“萧正德必会勃然大怒。以他的性格、权势自然会报复,可是爹爹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吧?萧纲太子那边自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个鬼精灵!”谢明笑起来,“谁告诉你这么多事的?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爹是个左右逢迎,见风使舵的人呢?”
“爹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啊!”谢寒萼笑着,有着许久未曾有的开怀。
“萼儿。要走,就走得越远越好……而且,永远都不要回来。”看着谢寒萼含泪的眼,他低声道,“你应该看得出来。大梁已经没有指望了……恐怕侯景入梁之日,就是梁亡之时。”
谢寒萼低下头:“我知道爹舍不得那份家业,但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旦战乱,家产可以舍弃,你和姨娘却一定要活着离开大梁。”
“爹会的。”谢明微笑,拍了拍她的肩,“去吧!”
谢寒萼闭上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只低低地道:“保重!爹爹……”
谢明目送心爱女儿的背影,含泪的眼中却有欣慰的笑意。
坐着马车前行,四天之后,她们终于到达寿春。
寿春,虽然没有大都建康的繁华,却多了建康所没有的清新气息。
这里没有沿街行驰的华丽马车,却多了许多相挽嘻笑的少女。清丽婉转的楚歌声声入耳,一扫宫廷诗的放荡婬媚,平添了许多绮丽情思。
荻花深吸一口气,回首笑道:“这里的空气都清新好多呢!”
“很干净。”谢寒萼倚着桥头,聆听桥下浣纱少妇的低唱,“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想闻散唤声,虚应空中诺。”
荻花抿唇偷笑,这样的神情她也曾在那个人脸上见过呢!谢寒萼抬头对她微笑。
“荻花,你爱过什么人吗?”
“没有?”
谢寒萼低叹:“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知道相思多苦。即使你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但他却总是不经意地就闯进了你的梦,揪住了你的心……”
荻花皱眉,似懂非懂地点头:“寒萼,你别站在这了,人挤来挤去的好危险。”
“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去看傀儡戏呀!两位小扮儿也去看吧,杂技团明天就离开寿春了。”一个白发老者招呼他们。
“我们去看吧!”
谢寒萼笑应,两人手拉手跑了去,把烦恼忧愁暂且抛开。
表演很精彩,是谢寒萼从未见识过的。
“木马技”——只有马首,马身的木马,以两个演员的四条腿代替马腿。表演起来,木马进退自如,起卧自然,竟如真马一般。甚至还有骑马的人坐在木马上,与扮马腿的演员配合,做出种种滑稽惊险的动作。
“寒萼,你看。啊!哈哈……”荻花拍着手,因兴奋而红了脸。
“荻花,你知道这‘木马技’是谁发明的吗?”
“是谁?总不会是个皇帝吧!”
“你还真是说对了!他真是个皇帝。”
“皇帝!”荻花瞪大了眼。
“货真价实的皇帝!”谢寒萼得意的笑道,“那人就是齐朝的东昏侯萧宝卷。虽然只做了三年皇帝,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却是一个杂技天才。就像现在表演的‘涿木幢技’也是他发明的呢!”
“真的假的?”荻花仰头,喃哺自语,“那木幢足有十来尺呀!居然用牙叼,还让人在上面翻筋斗!好厉害呀!”
“小兄弟,那木幢可足足有十五尺半呢!”一道甜美的声音让两人一起望去。
一个笑容颇甜的姑娘正望着他们。谢寒萼一怔,忽瞥见她手上的托盘,恍然大梧,慌忙取了碎银抛进去。
“谢谢二位。”姑娘一笑,没有移动,“听这位公子的话,好像是个行家呢!”
“哪里。”谢寒萼一笑,故作潇洒地一抱拳,“小生不过是多看了几部杂书,哪里是什么行家呢!”
泵娘垂头一笑,忽道:“看公子也不似寿春人呢!”
“喔,小生是出门游历的儒生。”
“出门游历!不知公子要往何处去?”
谢寒萼低咳一声,实在有点吃不消她热切的目光:
“只不过是随便走走,走到哪儿就是哪儿了!”
她微笑,略带羞涩地道:“咱们杂技团正要往长安去呢!”
长安!谢寒萼不禁心动。
长安——西魏的首都。那里有博大的北朝文化,古老的历史遗迹……更有她日夜牵挂的那个人……
她一笑,道:“小生谢寒,那是舍弟谢荻。请教姑娘芳名?”
“谢寒。”姑娘低念了几遍,布满红霞的脑上笑容更甜,“孟红喜……我爹都叫我喜儿。”她低语,头垂得更低。
谢寒萼尴尬一笑:“喜儿姑娘,不知能否让我兄弟二人搭班同行?”
“好啊。”孟红喜叫了半声,慌忙掩住口。又羞又喜地道,“我带公子去见我爹之后再商量吧!”
“好,有劳姑娘了。”谢寒萼回头瞪着窃笑的荻花,低骂道,“小心笑破了肚皮!”
荻花低笑,看着孟红喜的背影:“我看那位姑娘是看上你了。只可惜要白费一番情意啰……”谢寒萼回头瞪她,笑过之后却是深深的悲哀……
假凤虚凰,人生荒唐可笑莫过于此。空付一番情意,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这何尝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呢?
第二天,她们跟着孟家班离开了寿春。
令谢寒萼可笑的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敌人——还是一个情敌!
孟家班的人不是很多,但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像孟老爹刀法非凡,做魁儡戏的小卫三人组,“涿木幢技”的大木,剑技的小蝶,舞碟的孟红喜,当然还有她那个情敌——飞刀绝技一流的丁柏。
小小的孟家班,八个人,都齐心合力,团结得很。而谢寒萼和荻花的突然加入,确使孟家班掀起不大不小的风波。
孟家班的行程并不快,每到一镇一乡就停驻演出。谢寒萼也日渐熟悉这种闲时轻松,忙时紧张的生活。
她一点都不担心被人发现。她知道萧正德决不会大张旗鼓的派人来抓她,即使有人暗访调查,也不会想到她混在一个杂技团里。
“谢公子,你坐下休息吧!”孟红喜再看他一眼,羞涩地低下头。人家斯文人果然不一样,即使穿上他们班里的粗布衣裳,也显得俊雅过人。
“喜儿姑娘,你不必特意招呼我的。”谢寒萼笑着,心里难免有丝愧疚。
“没关系,反正我也无事可做。”孟红喜耸耸肩,很随便地坐在地上,“没想到阿荻那么能干,一个大男人居然做得一手好菜,让我也可以偷偷懒呢!”
“是呀!阿荻一向都很喜欢做饭的。”谢寒萼笑笑,也坐在地上。
孟红喜一笑,瞄她一眼,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