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谢寒萼望着他,索性连父亲二字都省了,“你以为这是天大的面子了!可惜,我和姐姐都不稀罕这种面子。”
“不稀罕!”谢明也恼了起来,“你还要做什么吗?雪蕊死了,即使我再后悔也弥补不了什么,我惟一能做的就是使她葬进祖坟,不做个无主的孤魂野鬼。”
谢寒萼笑笑,低声道:“姐姐生前已经是不甘不愿地成了董家人,死了又何必还做董家的鬼呢?”
“你难道真的忍心让雪蕊做孤魂野鬼,受鬼欺负吗?”
“孤魂野鬼?多么自由!这该是姐姐最大的幸福。”谢寒萼低语,不再看他一眼。
谢明长叹一声,自知已无力回天,只能目送谢寒萼走进董府的大门。
董府。悬挂白纱的偏厅里,停放着一具紫檀棺木。董子汉正亲自领着几个侍女烧纸钱,没看见董庆思和玉研,大概真是躲了起来吧!
谢寒萼不理他们,径直走到香案前,“董门谢氏……”她低念,冷笑一声,拿起香案上的牌位,“一个女人一旦嫁人,就只有姓氏而没有名字吗……”
抛下手中的牌位,她面向董子汉:“董伯父,我今天是来接我姐姐的……你不用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我只是不希望姐姐死后还要做你们董家的囚徒。”
“囚徒?”董子汉勉强笑道,“侄女,你在说什么啊?老伯老了,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不要紧。你只要让我带走姐姐的棺木就好了。”谢寒萼微笑,轻抚紫檀棺木,柔声道:“姐姐,寒萼来放你自由……”
“你不要闹了!”董子汉搓着手,不时看向厅外谢寒萼带来的精壮汉子。
谢寒萼睨他一眼,目光越来越冷,连董子汉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都不觉闪避。
谢寒萼淡淡一笑,道:“大宝,你们进来……我们该走了,姐姐。”
“等等我。”一身素衣的荻花跑出来,眼中满是哀求,“请带我一起走。”
“嗯!”谢寒萼笑着点头,向她伸出手。
扶棺而出,雪似乎更大,连房屋楼宇都覆上银白。
董府的下人都惊异地瞪着扶棺而行的寒萼与荻花。惟有一白衣美妇越众而出,竟是谢寒萼怎么都想不到的人。
“二小姐,请让我送小姐一程吧!”萍儿望着她,哀愁的眼中真诚感人。
“好!”谢寒萼笑着点头,眼中隐含泪光。
风雪中,脚步蹒跚,漫漫长街,似乎没有尽头……
三个女人随棺而行,一步一步……悲伤肃穆却没有泪。似乎说好了,不让泪伴她去,那个世界里,该只记得欢笑。
稀疏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投以好奇的目光。谢寒萼默默无语,心中如雪茫然一片。
萍儿问:“二小姐,你打算把小姐葬在哪儿?”
“郊外的梅林。姐姐最喜欢梅花了……”谢寒萼幽幽一笑,突见荻花目露怨怼之色。
她望去,脸色也变了,“好个程云华,这么快就有了新情人!”她瞥着程云华身边红霞满面的女子和他苍白的脸,忽然冷笑。
这恐怕是姐姐早就预见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要她再三保证——绝不怪程云华,更不能恨他!可惜,不知姐姐在临终前有没有想明白——为他那样一个负心簿情的男人伤心根本不值得!而她,更不值得为他那种人生气!
谢寒萼冷笑,不屑再望他一眼。
雪越下越大,狂风卷着雪片打在脸上,又冷又痛,人们渐渐散去。
程云华瑟缩着,恍如大梦初醒般地遥望着渐远的身影。
她去了!那如雪一般纯净、美丽的女子,短暂的生命亦如飘落水面的雪花,转瞬即逝。
他痛苦地申吟,几乎想追上去,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地挽住。“我们回家吧。”温柔地呼唤令他低下头,唇边不觉露出一丝苦笑,“我们回去吧。”他低语,目光仍流连于那将消失的影像……
这就是他的选择?这是他懦弱性格所造成的悲哀;也是腐朽社会所造成的结果。他已无从选择……
梅林在望,红的、白的、粉的……一片片美丽因狂风肆虐而飘零,如孤寂的心灵和着雪花飞舞。
华丽的马车停在梅林外,车旁屹立着几条精壮大汉,却无一例外的穿着麻衣。
谢寒萼望着步出马车的萧正德,心里着实有些感动。
“这片梅林是属于临贺王的?”萍儿问,露出明了的笑容,“看来临贺王比传闻中更在乎二小姐呢!”
谢寒萼苦笑,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太多的厚爱只会令她窒息。
萧正德迎上前,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将狐裘覆在她的肩上。
寒萼抬头望他,不紧在心底长叹。
静寂的梅林,依然静寂,只是多了一座新坟。谢寒萼默默望着匠人将石碑竖起,不觉流泪。
石碑上只题着“谢雪蕊之墓”五个字,虽然简单,却包含了太多的辛酸与痛苦。
姐姐终于获得自由了,然而却是那般无奈,那般凄凉。
“姐姐,如果你觉得寂寞。就请托梦给我。”她将手上的纸钱抛进火中。
“二小姐,萍儿要告辞了。”
“还要回董府去吗?”谢寒萼望她,心里充满了惋惜。
“除了董府,我还能去哪儿呢?”萍儿苦笑,旋又笑道,“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就必须得到应有的回报。”
谢寒萼笑问:“你认为值得吗?”
“值得。”萍儿扬眉道,“二小姐出生富贵,从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萍儿却是身份卑微的侍女,我不甘心就那样一辈子受命于人。我只是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挣扎。难道我一辈子都该做个受人欺负的丫环吗?”
“不是。”谢寒萼真诚地望她,“我相信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谢谢……”萍儿流下泪。
“你——要小心那个叫玉研的女人,她太狡猾了。”
“她狡猾,我会比她狡猾十倍,百倍。”萍儿自信地笑笑,“萍儿一定会为小姐报仇的,早晚有一天叫玉研不得好死!”
谢寒萼望着萍儿的背影,相信这个女子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而她的命运呢?她是否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苦笑,仰望落梅如雪……
落梅如雪,宛如一场醉人心扉的舞蹈……
萧正德望着她,鹰隼般的眼中有丝忧郁:“你在想什么?”
“想一个人。”谢寒萼转目望他,唇边尽是温柔的笑意。
“你在想宇文浩?”
“是。”她嫣然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思念。
“一个拒绝你的男人,你还想他做什么?”萧正德微笑,靠近她,“为何不多想想你的未婚夫呢?”
谢寒萼低笑:“我可没答应这门亲事,你还是死心了吧!”
“死心!本王的心中可没有这两字!”
“王爷。”谢寒萼轻唤,明亮的眸子定在他含笑的面容,“你的临贺王府中有数之不尽的美女,即使和后宫三千粉黛相比也毫不逊色。就算你厌倦了她们,想要看一张新面孔,这建康城中,乃至整个大梁帝国的女子,都会争先恐后,惟恐不及。你又何必一定要我呢?!”
萧正德笑起来,专注地凝望她的眼:“显然你已经忘记本王曾经说过的话了。我想要的不止是你美丽的身体,还有你独特的思想与灵魂。这世上我可以得到的女人成千上万,却无一人能像你这般令我欣赏,爱恋……”
他低笑:“你并非国色天香,亦无绝代风姿;你的容貌最吸引人的只有这对眼睛……这对隐含着炽热爱火,哀怨情愁的眼睛。”他低语,拥她在怀,轻柔地吻上她的眼眸。
谢寒萼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闭上眼,心中莫名地迷惑起来。老实说,萧正德确是一个拥有迷人魄力的男人,斯文英俊的容貌,雍容华贵的气质,得体优雅的举止,高高在上的地位,豪财万贯的财富,甚至连他近乎狂妄的自信都令人不知不觉地受其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