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分析不无道理,冯君石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设奇兵于山谷。”她果断地说。此刻的她目光深邃,表情坚毅,再无半点女子的矜持与娇柔。她指点着附近的地势告诉他。“守住这里,一旦孙、卢有任何动作,我们可以洞察其奸,同时,还可以以逸待劳,等他们找上门那天,正是我们全力以赴击败他们之时。”
“可是你得用多少人呢?”他忧虑地看着四周的山峦。
百合笑了。“我告诉过你,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每座山里都建有军营,只要铜鼓一响,你会发现我们的孩子和老人都是不错的士兵。”
受她的鼓舞,冯君石立刻表示:“那好,我会去找冉大人,再次借用高州府的军队。”
“不要。”她摇摇手。“不要让高州府知道,冉隆升不是可以信任的人。”
她本来就对那个刺史大人很不信任,回来后,冯君石又将从韦檠那里得来的“账本”和他与冉隆升的交锋全部告诉了她,因此她现在对那个贪婪失职的大人更加反感了,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行动?
“那我们就在紧急时再去调集那支军队,我相信徐参将是可以倚靠的。”冯君石也认为她的顾虑有道理。“我得尽快给皇上写奏表,将冉隆升和西江都护府渎职贪污的事与这里发生的事上奏朝廷。”
“没错,这样的贼官多在位一天,老百姓就得多吃一天的苦!”百合愤懑不平地说:“明天我们就分头行动,争取在韦檠再次动手前把事情办好。”
“那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又得分开了。”想到这个,他觉得很郁闷。
“没有办法,谁教你是太守,我是酋长呢?只好委屈自己,善尽本分啰。”她安抚地模模他的手。
而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那我不要做这个太守了,做冯都老就好。”
她急忙捂住他的嘴,连声责怪道:“不许乱说!你这个太守是皇上亲授的,怎可如此说话,让人听见了可是大罪啊!”
“可那是我的心里话,我不想与你分开。”
百合心头甜甜的,但嘴上却取笑他。“你是威震高凉郡的太守爷,怎能这么婆婆妈妈的?”
他皱着眉头问:“难道你很喜欢跟我分开?”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她惊讶地望着他。“如果可能,我希望时时陪伴在你身边,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不得不顾全大局。”
她的话让冯君石深感惭愧,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没有一个“小”女人那样宽阔的心胸。
他抱紧她,羞愧地叹气:“你让男子汉大丈夫汗颜,也许来生你该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她在他怀里用力嗅着那熟悉的气味,嘟嚷道:“来世如果我做男人,那你就得做女人,因为我还要跟你做夫妻。”
她含糊不清的话似山崖下的海浪一样有力地冲击着他的心房。此生相守,再约来世,这是多么深刻的情感啊,他又如何能辜负她?
“我们说定了。”他深情地抱紧她。“来世还要做夫妻,不过我还是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你还是做你的巾帼英雄吧。”
“说定了。”她扬起脸,以她酷爱的方式迎接他的嘴,用一个火热的亲吻封缄了他们对彼此的承诺。
这天,他们在奔马关访察地形直到日落,当晚就住在虎仔村。
翌日,他们按照约定分开行动。
此后几天,冯君石在良德太守府忙碌,百合则在奔马关与军墟等地之间往返,他们很难见到面,但彼此的心中都想念着对方。
就在冯君石给朝廷的奏本送出去两天后,一个让所有人半信半疑的大消息在岭南各地传开:朝廷废除了施行七年之久的“征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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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星光晦暗的夜晚,月亮被云层挡住,只发出淡淡的光辉,高要郡的西江都护府内气氛凝重。
“撤销西江都护府?狗屁,这不明摆着贬谪我们吗?那我们这几年的辛苦努力不都他妈的白费了?”粗鲁的卢子雄将一份公函摔在桌子上大骂。
在他对面的孙冏同样面色难看,但他城府较深,还能沉得住气。他淡淡地扫了眼被卢子雄扔在桌上的诏令,转向身边盘腿端坐椅子上的韦檠。“韦主儿对此有何打算?这里眼看也成不了阁下的挡风避难所了。”
“我从来不需要挡风避难所。”韦檠冷笑道,灯光映照在他脸上,露出他狰狞的笑容。他的目光无所顾忌地在两个曾经耀武扬威,如今被一纸诏书弄得失魂落魄的大人身上。“两位大人何须发愁?岭南得天独厚,物产丰美,两位何不与我共襄盛举,续当年赵王之辉煌,创永世万代之业?”
“你还想称王?”孙冏惊讶地问。
“那是我准备了整整十年、一定要实现的目标!”
被百合击败过的卢子雄心有余悸地说:“冼百合会阻止你,七里峡……”
“不要提七里峡!”他厉声道:“那是因为冼百合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你应该看到在她出现前,我们几乎已经要得手。”
“是,我看到了。”卢子雄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情。“可是现在她回来了,你失去了机会。”
“我可以制造机会将她引开。”韦檠阴险地说:“七年前我没有完成的事,这次一定要完成,而你们只要助我一臂之力,将来的天下,必将与两位共享。”
孙冏与卢子雄对视一眼,均没表态。
韦檠看出他们在犹豫,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屈服于他——在权力与财富的诱惑下。
他目前很需要借助他们的军队实现野心,而那道圣旨被他看作是天意,是他成功的预兆,因为它来得正是时候。于是他不慌不忙地说:“皇上的诏书明令撤除西江都护府,要两位大人即日返回京城。撤了你们的职,要你们去见他,皇帝老儿的打算难道两位还看不出来吗?他是要你们吐出七年来偷挖的油水,要跟你们算账!也许菩萨皇帝心好,不会杀你们,但那些早就嫉恨你们的官吏可就难说了,比如说冯君石,还有他的朋友们,可是巴不得将你们关进大牢呢!”
他每说一句,孙、卢两人的脸色就白一阵,到最后,两人脸上都渗出了冷汗。他们当然知道这几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知道他们贪污了多少收缴来的捐税,也知道一直有像冯君石那样的官吏在盯着他们,因此在皇上撤除他们职务的同时,他们当然也在为自己担心。
贪财的人多怕死,那是因为他们害怕无福消受财富。
因此经韦檠软硬兼施的威胁利诱下,他们终于与他达成协议,为了各自的利益狼狈为奸,将恶毒的手,再次伸向看似平静的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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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清晨,冉隆升再次派他的主簿大人来传冯君石去高州府见他。
猜想这恐怕与传闻有关,冯君石立刻随他去了,果不其然,在高州府,他见到了朝廷的传令官和亲眼目睹了圣旨,从中确定了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想到七年来压得岭南人喘不过气来,导致汉越矛盾空前尖锐的“征越令”终于被废除,他感到由衷地高兴,恨不能立刻赶回雷峒村见大都老,再派“快脚”去给百合传信,和他们及其他村民们一起分享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
可是冉隆升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劣迹将要被揭穿,因此今天对冯君石格外的殷勤,又是诉苦又是讨好的,弄得冯君石无法离开,只得耐着性子听完他又长又无聊的表白,应付他令人烦恼的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