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针见血,她无法回避,点头道:“没错。”
一丝笑意出现在他嘴角,柔和了他先前冷硬的表情。“你讨厌我吗?”
她注视着他的日光转向门外,脸上再次出现不自然的红晕。
冯君石耐着性子等着,屏住了呼吸。
饼了好久,她终于几不可察地摇摇头。“不。”
他暗自吐了口气,为她的诚实感到高兴。
“我已经回答了三个问题,该你了。”她说。
“很公平。”他眼里甚至出现笑意。“我的回答也是三个。一、我要娶你,不娶别人;二、成亲以后,我不会干涉你管理部落的权力;三、嫁给我,你唯一的改变是成为我的妻子,多一个分担你的灾难和让你快乐的朋友。”
他的回答在她的内心深处引起从未有过的波动。漫长的这些年来,无论是灾难或痛苦,她总是扮演坚强的一方。此刻,她渴望地看着他冷静的黑眸,却不敢允许自己有任何奢望,因为她不能。“请想想碧箩……”她低声说。
“不行,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想她,你也不会。”他坚决地回答,并给了她一个洞悉一切的笑容,那笑容让她感到既甜蜜又忧虑。
她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但知道自己不能再单独跟他见面,因为她害怕自己的心会被他说服,而她不能,不仅因为肩上担负的责任,还因为她痴情的小妹。
“冯大人,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会嫁人。”说完,她转身走出门去。
“我也再告诉你一次,我会娶到你。”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她蓦然止步,转过易怒瞪着他,紧握拳头藉此抵消心中想嘶喊的压力。她从来不曾失控过,可这个男人有打破她内心平静的力量。
“因为我们彼此相属,你自己也清楚。”他回答她,看到她的脸色变白,而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炽光,让他深切感受到一份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掩饰的真情。
他知道自己把她逼急了,从认识到提亲,再到成亲,所有的安排将在短短约三个月内完成,对她来说确实太突然。可是情势逼人,他没有时间慢慢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感情,而他敢肯定,她对他并非全无感情。因此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牢固的关系确保她不再让他分心。
她的坚毅、她的胆识、她的美丽和她对族人的忠诚早已打动了他,她是上天赐给他的宝,他渴望尽快将她收藏在身边。
可是愤怒中的她看不到他的心,只看到他的专横。
“我不属于你,我属于我的族人。”她气乎乎地跑了出去。
冯君石站在屋内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无语。
“你好像很难说服她。”董浩出现在门边。
“是的,很难。”他喃喃地说,目光仍注视着前方。
从他的脸色,董浩知道事情还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不由得担忧地试探道:“与其跟她成为仇人,不如就做个朋友吧?”
“不!我是个贪心的男人,只做朋友不够。”
“可是她的脾气很硬,好像很难说服。”董浩不愿看到他受打击。
他脸上却出现了笑容,尽避笑意未达眼底。“那她刚好对了我的味儿。”
“你打算怎么做?”
“我这就给陈大人写封信,明天一早你亲自送去京城,这事要想速成,得靠皇上才行。”说着,他走进书房。
董浩随他来到书房,看着他研墨沉思,便安静地站在门外守候。
冯君石的袓父和父亲与陈庆之有深交,他在京城读书任官时,探得陈庆之的关照,就连他来岭南任职也是陈庆之推荐的。如今他以“结好土著、稳固边陲”为理由,请求皇上赐诏冯冼联姻,他相信号称“菩萨皇帝”的皇上绝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但为了保险,他仍需要陈庆之的游说。
次日清晨,董浩离开了良德,但没有告诉他,在前往建康前,他要先去罗洲,因为冯老大人应该知道这件事。而离开罗川时,他怀里多了封冯老大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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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浩走后,冯君石仍经常到雷峒村去拜访大都老一家。
他轻松地与大都老和所有人交谈,从容面对碧箩热情、崇拜的目光,毫无异状地跟百合说话。他只字不提婚事,彷佛他与这个家庭从来没有过那回事一样。
“你的护卫兼朋友呢?”有一天百合探问他。
他知道她很敏感,便淡淡地说:“他回家去了,不过很快会回来。”
她本来还想多问几句,可是碧箩来了,带着快乐和爱慕的目光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带走,于是百合默默地走开。
接下来的几天,他拿着地图要百合带他到被他遗漏的地方看看,于是他们又去了不少地方。而每次他与百合见面或外出,好动多话的碧箩和令人讨厌的韦檠都会以各种理由跟随左右,对此,他同样表现得大方得体。
他随和而有礼的态度让碧箩十分高兴,也让韦檠挑不出毛病,却让百合心里既安心又担心。安心他不再那么固执,却担心他是否真的会娶碧箩。
一天晚上,她试探爹爹婚事是否有变,爹爹告诉她一切都没变。
这下她更困惑了,弄不懂为何婚约没变,冯君石的态度却变得这么奇怪。
她决定要抽个空找他谈谈,她一定要弄清楚他的打算。
可是,她根本没有跟他独处的机会。
他现在跟她说话时总是简洁明快,而无论做什么,他身边总是有碧箩相伴。有好几次,当她回头寻找他俩时,都会发现他正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一旦与她的视线相接,他会立刻给她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笑容。
不过他对碧箩好像也是这样,给她温柔的注视与温暖的笑容。
对此,她感到郁闷,一种连自己都说不清理由的郁闷。
这天,他们要乘独木舟到一处建在河上的吊脚楼群去,因为人多舟小,不得不分乘两舟。碧箩立刻抓住冯君石大声宣布:“我要跟冯大哥一起。”
自从说出喜欢他后,她就把“冯大人”改成了“冯大哥”。
听到她的决定,最高兴的是韦檠。他对百合将嫁给冯君石一事非常不满,可是又无法左右大都老,唯一的希望是跟着百合,在六月六到来前破坏他们的亲事。
本来想让妹妹与自己同舟的百合只好叹气道:“好吧,你的水性不好,可不能乱动喔。”她提醒妹妹,并看了冯君石一眼,但这次他没有看她,只是不着痕迹地拨开妹妹的手,走到头尖尾力的小舟边帮船夫解开缆绳。
河水滔滔,由于独木舟十分狭窄,冯君石让碧箩坐在船头,那里翘起的部分可以挡住飞溅的水花,他坐在她后面,船夫则在舟尾。
“冯大哥,你划过独木舟吗?”碧箩伸手玩着水花问他。
“没有。”冯君石见她探出身子,忙提醒她。“坐好,落水可不好玩。”
可她毫不在意地说:“有你在,我不害怕。”
对她的信任,冯君石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他回头看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另外一艘小舟,见百合稳稳地站在起伏不定的船头,团花长裙随风飘舞,有种飘然欲仙的感觉,不由得感叹道:“你姊姊的功夫真好。”
“是啊,姊姊的功夫得自世外高人传授,自然不一般。”她神气地说:“姊姊可以口吐飞剑,化指为光,让她的敌人无声无息地丧命。”
听她说得夸张,冯君石忍不住笑了。“你亲眼看见的?”他问,根本不相信百合会是那种炫耀武功、冷酷杀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