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不会杀死他的!你答应过我的,你欺骗了我,我恨你!”她嘶吼著伏在元修身上发出凄绝的哭声。
第八章
天气越来越冷,可再冷也冷不过静宁的心。
她坐在安静的屋内看著炉子里的火苗,元修下葬后,除了每天在屋内独自哀悼和忏悔,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远处传来钟鸣,她知道那是宣告新皇帝即位的钟声。
新皇帝还未登基,就已经诏令天下,封宇文泰为西魏大宰相、大行台。如今,西魏军政大事尽出他手,他大权在握,没人再敢跟他争,他应该满足了!
她恨恨地想,他真够聪明,也真够狠的。杀死明月,立明月的亲哥哥元宝炬为帝;杀死元修,还想与元修的亲妹妹琴瑟和鸣。如此玩弄权术,操弄人命,戏弄感情,她绝对不会让他如意!
钟声悠扬,融入长空,她的恨也在堆积,形同高山。
她很惊讶宇文泰居然没有被她的仇恨所激怒,甚至没有阻止她的任何行动。
从冬至那天起,她就拒绝他的亲近,搬离他们的卧室,选择这间远离他的小屋居住,甚至不再与他共餐说话,开始时,她相信他会采取他最拿手的诱惑手段迫使她回到他的身边,过去他也那样做过,在明月死后,他不就是用那套手段把她迷惑住,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吗?而且她也知道他有多么喜欢与她亲热,但这回她绝不妥协,绝不再信任他,绝不向屈服!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对她的种种行为,他只是沉默,甚至没有试图阻止她。
她纳闷了。难道自己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件获取权位的工具?就像当初皇兄将她许配给他,是为了笼络他一样?而如今目的达到,他便不再在乎她?
如果是这样,她为皇兄悲哀。同样是用她作为工具,皇兄失败得赔上了性命,而他却成功地得到了所要的一切──权力。
想到两个男人这可笑的不同,她的心充满了恨意和哀伤。
皇兄傻,她更傻,傻得被他虚假的温柔迷惑,为他包藏祸心的微笑动心,傻得付出她的心!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深地恨他,而这种恨正吞噬著她的生命。
夜半人静时,她常从噩梦中醒来,瞪著黑暗让悔恨把她淹没。
她无数次地想,如果她能预知将要发生的事该多好,那她就不会有如今这样椎心泣血的痛苦!
如果她没有背叛哥哥的信任,把他憎恨宇文泰的事说出来该多好,那他如今还会好好地活著!
如果她不要爱上宇文泰该多好,那她就不会轻信他而背叛自己的亲人,失去自己的心和所有的一切!
眼泪无数次打湿她的面颊,可是失去的一切都无法挽回,她的自责和悔恨让她渴望死的人是她自己。
“大人……”香儿惊慌的声音让她暂时放下悲伤。
“走开!”
宇文泰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的心顿时失序乱跳,身上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还来不及厌恶自己,她的房门已经被用力推开。
她抬起头,看到他高大的身躯靠在紧闭的门扉上,子夜般的黑眸如以往般凝望著她。“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平息情绪,现在,是时候终止一切了。”
看著他,她月复中的某一部分也异样地骚动起来,那种感觉让她吃惊,也让她迷惑。她不仅,为什么他明明是她的杀兄仇人,而她明明在恨著他,可是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甚至他的气息都还能那么强烈地影响著她?
“你是什么意思?”她克制著心里的不安,冷冷地问。
“意思是现在是你恢复理智的时候了,跟我回去。”
“回哪里去?”
“回我们的卧室去。”
“你做梦!”她愤怒地回应。
他的眉梢一扬。“我不是做梦,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你简直欺人太甚!”因为气愤,静宁满脸涨红。“你怎么可以认为在你杀死了我的亲哥哥之后,我还会跟你上床?”
他的下颚紧绷,额头青筋跳动,但神色始终不变。“是的,我可以这样认为。如果你不上我们的床,那我就上你的床,你是我的夫人,你不能拒绝我。”
他的自负、他的冷静、他的不容抗拒无不摧毁著她的自制。望著他俊美而冷硬的面容,她想起在洛阳王宫的御花园初次见到他时,他亲切快乐的模样;想起黄河边第一次亲吻时,他带给她的喜悦;想起在她因为出嫁而惶恐不安时,他送上玉佩抚慰她的贴心之举;想起他的温柔和呢喃爱语;更想起新婚之夜他以宝剑诅咒自己的冷酷;利用她的信任杀害她的堂姊和哥哥的无情……
爱与恨纠缠,她的心在怒火焚烧中裂成无数碎片。
“滚出去,你这个冷漠残酷的凶手!”她抓起身边的铜镜向他扔去。
铜镜在他闪开后砸在门上,坠落在地,发出极大的声响。
“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你的堂姊和哥哥!而且我不会离开,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面对她的失控,他仍然不失冷静,这是对静宁最致命的打击。
“我不相信你,骗子!”她明亮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而眯起,她憎恨失控的感觉,更恨他害死了她的亲人却不承认。所有的痛苦、失望和愤怒都化成了尖刻的语言。“卑鄙下流的魔鬼,你要是敢碰我,我以神灵的名誉发誓,我……”
“不要!不要发你我都不可能遵守的誓言!”他锐声阻止她,并向她扑来。
当静宁感到危机时,已经落在他手中。
“滚开,我讨厌你的碰触!”她又踢又抓,想挣月兑他的双臂。
可是他没有,他紧紧抱著她,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愤怒、傲气、迷惑和一点点脆弱。
他抗拒著体内奔腾的情感,漠视内心对她强烈的渴望和怜惜,对她说:“我说的是真的,那毒酒不是我准备的,是你哥哥自己!你想怎么骂我都行,可是不要以为你能激怒我,小鲍主。”
“不要那样喊我,你就是骗了我,我恨你!”她在他怀里像只被困的小鹿般蹦跳,可是那更加让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贴。
“我没有骗你!”她的不信任刺激著他,将他体内压抑已久的情感忽然引爆。他出其不意地俯向不断扭动的她,将自己的嘴贴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因为他的举动始料不及,她先是僵住,任由他的嘴在脸上唇上肆掠,随后才反应过来而奋力反抗。可是他身高力大,无论她怎么挣扎,始终处于下风。恼怒中的她忽然提起膝盖朝他的下月复狠狠撞去。
正在随心所欲地亲吻她的宇文泰毫无防备,受此重创后放开她跪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急促的呼吸像拉风箱似的,静宁有点害怕,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又气又恨,大声骂道:“你不要再碰我,否则我就让你变成阉人!”
说完,她转身跑出去。
当她猛地拉开门时,站在门口的香儿和巫蒙被吓得往后一跳。
她肯定他们听到了屋里的争吵,但她不想解释,只对巫蒙说:“照顾他,以后不许他到这儿来!”
巫蒙愣愣地看著她跑过走廊消失在拐角处后,才模模鼻子走进房间。
宇文泰已经从地上移到椅子上。他的身体半屈,呼吸急促,面色还很苍白。
巫蒙围著他转了一圈,小心地问:“大人,你还好吧?”
“好?她差点儿踢断我的命根子,我能好吗?”他声音虚弱地回答。
巫蒙同情地蹲在他面前,皱著眉头道:“夫人这招自卫术很绝妙,只是她也许不懂,伤了大人的命根子,她也得不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