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雪不顾身后狂叫的珈珞,骑著珈珞的马疯狂地奔走后,他迅速跑到泉边,跳上自己的马,双膝一夹,催促坐骑追去,强子和松子立刻上马尾随在他身后。
可是才追过一道山岗,他们就发现了尔朱天宝的军队。
看著山谷中装备完善、旌旗威武的骑兵,葛荣想起这是他自己与尔朱天宝的约定。昨天,他正是以这个约定,从尔朱天宝手中换回了五名被俘的将领。
“王上,那是尔朱军!”强子凑近,轻声对他说。
“没错,是他们。”葛荣眉峰深聚地说:“不过,我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来吧,我们赶在前头去截住她!”
他掉转马头,往山坡另一端跑去。
不久,他看到驮著两个女人的骏马在山林中狂奔,他隔著一条山涧紧追不放。当看出她们正往林中空地跑时,他快速穿过山涧,抢先到达林地,希望在她们的马进入树林时,拦截她们的坐骑。
可是就在他驱马冲下山坡,占据了有利地形,只等冬雪进入树林时,尔朱天宝追来了,而冬雪居然在距离他不过数尺的空地边缘站住。
眼睁睁地看著尔朱天宝的军队将她团团围住,是对他耐性的一大考验。
他无法忍受看到尔朱天宝的手放在她身上,无法忍受他对她说话时,极具占有性的语气,他很想冲过去夺回属于他的女人,可是他不能。
那样冲下去,无疑是自杀,不但白白送命,也不能解救他的女人。
于是他安静的下马,爬上一棵大树,透过茂密的树叶,注视著不远处的人群。
山谷很静,所有的战马都套了马嚼子,士兵们训练有素,四下除了“噗噗”的马鼻声,没有马的嘶鸣和人的吵杂,因此他能听到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的心跳。
当从珈珞和尔朱天宝的对质中得知真相时,极度的悔恨几乎令他掉下树来。
这么多天来,他竟然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理由折磨著她,也折磨著自己!
那天,当她发现山坡上有伏兵,催促他离开,甚至要他留下她自己逃走,又一再出状况,最后居然坠马受伤,让他对她原本就薄弱的信任动摇了,他怀疑她想藉机逃离他,回到她哥哥身边。
而珈珞的一再挑唆更加深了他的怀疑,于是他愤怒,痛恨她的背叛。
仇恨撕扯著他的心,他迫切地想教她受苦。
因此哪怕她当时多处受伤,昏迷不醒,而他正面临巨大危机,但他仍带走她,发誓绝不把她留给她哥哥。
他一点都不想同情她,看著她满脸血污,他提醒自己只需要恨,因为那是她自找的,是她故意往地上栽造成的,与他无关。
可是他的心却很痛,他没法漠视她的每一声痛苦申吟。
责令独孤如愿和宇文泰等率军引开穷追不舍的尔朱军后,他带著她来到这个他最隐密的据点,让她休息和治疗,也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处置她。
她的伤在慢慢复原,可是他的思想依然混乱,以他愤怒的心情,他非常乐意立刻找人将她送回尔朱天宝处,因为他的报复已经结束,正像珈珞说的,她已经完全被毁掉了。不仅失去了贞洁,失去了心,还因这场她蓄意导致的“灾难”失去了美貌。可是他依然迟疑,直到昨天齐军在与尔朱军的交战中再次失利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报复进行到底。
可是现在,他的心被悔恨所吞噬了!
第八章
天很快就黑了,没能走出连绵山峦的军队原地扎营。
一堆堆篝火照亮了狭窄的山谷,随著夜的深沉,守在火堆边取暖的士兵相继睡去,守望的士兵不断地往火堆里加树枝断木。
终于,夜更深了,在同伴的鼾声中,守望的士兵抵挡不住猛烈袭来的睡意,靠著身后的大树便呼呼大睡。
万籁俱寂间,一条黑影悄然无声地窜过夜色迷蒙的树林,向那顶位于两座帐篷之间的圆形小帐篷迫近。
冬雪合衣躺在温暖的皮毛上,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
但是为了阻止她哥哥的骚扰,她很早就借口累了,而假装熟睡的样子。
尔朱天宝想到她这么多天来所受的苦,对她的说法深信不疑,因此并未逼她,只是进来看看她,要她安心睡觉后就离开了。
躺在漆黑的帐篷内,在夜深入静时,她睁著眼睛回忆著她与葛荣之间的一切,不管是甜美的,还是丑陋的,都在她眼前重现,在她心底掀起巨大的浪潮,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她知道无论他对她多么残酷,她还是爱他、想念他,今生今世,他都会被她珍藏在心底。
忽然,帐篷内一个轻微的响声惊动了她。
难道是哥哥进来了?她惊讶地想,僵硬地躺著不敢出声,那声响继续靠近。
不是哥哥!她确定地想,难道是野兽?
她惊惶地立刻坐起身来,却看到一个黑影向她扑来,她来不及喊,嘴就被来人有力的手捂住。
“别喊,是我!”来人在她耳边轻语,沉重的呼吸在她面颊形成暖暖的气流,她情不自禁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是他!是他来了!她的心激动地欢跳,不管他为何而来,总之他来了。能再次触模到他,她感到幸福和满足。
被她热情地抱住,葛荣的心轻松了,他放开手,拉起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低声说:“来吧,跟我走!”
冬雪毫不迟疑地跟著他来到帐篷后部,看到他掀开被割破的帐帷,外面的月光流泄而来。
原来刚才的响声是他割开这里发出的。冬雪心中想著,跟著他钻出那个小洞。
冷风吹过,四周没有人影,但帐篷另一边的火堆边传来说话声,葛荣攥紧她的手,两人紧贴在帐篷上倾听了片刻。当一片云彩挡住月亮时,他不失时机地拉著她跑向不远处的树林。
远处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夜啼,冬雪紧张得手心出汗。此刻如果惊动了她那残暴的哥哥,那他俩都活不成!
幸好当月亮再次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时,他们已经进入密林中。
“你能走吗?”他低声问。
“能。”她赶紧点头道。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与赞赏的微笑。
冬雪浑身一热,他的笑容给了她新的希望,他的手让她重新感觉到他的温柔。
他们沉默且平静地在山林中疾步走著,即便冬雪心里有千万个问题,也不想打破此刻的静谧与和谐,与他并肩走在黑乎乎的山林内,她不觉得恐惧和疲惫,所有的愤怒、伤心和失望也都消失无踪,如果可能,她愿这样追随他走一生。
梆荣表面上很平静,可是内心却波涛汹涌。但此刻他什么都不能说,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会向她忏悔,会用全部真心换回她的宽恕,用他的余生向她证明。
终于,当再也看不到尔朱天宝的营地时,前方的山坡上出现人影。
梆荣拉著她快步跑过去。
是强子和松子!冬雪松了口气。
两个侍卫见到她也很高兴,但大家都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葛荣急急将冬雪抱到自己马上,跃上马坐在她身后,他们也匆忙上马。
四人三骑迅速住山林深处咆去。
依偎在葛荣的怀里,被他有力的双臂环绕著,冬雪觉得有种回到家的感觉,真想靠近他,感受他久违的体温,可是因为他一直没跟她表示什么,她也不明白他何故来找她,因此不敢太放纵自己的情绪。
在行至一条浅流时,冬雪对水的畏惧心让她身躯僵硬。而他将她往后一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低声说:“闭上眼睛睡一会,我不会让你掉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