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云摇摇头。“我有孩子们和你陪着,怎么会没趣?”
她的答案与眼里满足的神情让秦啸阳高兴地笑了,在他们身后的厢房内也传出一阵童言稚语,那是孩子们在应和着他们的快乐笑声。
匆匆跑掉的啸月没有回房,而是往大街走去。
她很喜欢陆氏梅花杯,可是因为那是朝廷指定的贡品,出产量不大,平日集市里很难见到,如今陆氏要在泉州开店了,按常理在开张之际,一定会有奇货上柜,说什么她都得去求陆秀廷,让他先带她去选焙几样奇货精品……
由于走得急,又满心想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她根本没有注意来往的车辆行人,因此刚转过街口,迎面就碰上了一辆双辕马车。
突然见前方有人挡道,车夫和马都吓坏了。车夫用力拉缰绳,驾辕的马受到双重惊吓,立刻扬蹄嘶鸣,同样被吓得不轻的啸月更是极不文雅地跌坐在地上。
来不及从地上爬起,又羞又恼的她立刻冲着惊慌失措的车夫吼了起来。“你赶的什么车?没看到前头有人吗?”
“对、对不起,是姑娘出来的太急,太靠近街中央。”车夫慌忙道歉,双手不忘提拉缰绳,控制住受惊的马,心里则庆幸马跑得不快,否则这祸就闯大了!
啸岚站起身四处一看,发现自己果真走得太靠近街心,自知理亏。
这时,车门打开,车主下了车。
一看到车主,啸岚脸色兀变。
女神娘娘呀,您怎么就不帮我呢?
她哀叹着,顾不得身上的灰尘和手肘的疼痛就想开溜,她可不想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与他见面!
可惜她动作不够快,身后一声威严的声音阻止了她的脚步。
“秦姑娘请留步。”
见无法月兑身,啸月只得回过身来,面对着呼唤她的罗宏擎。
今天他身着一袭青色带补子的官服,头戴展翅漆纱幞头,更显端庄冷肃。在他身后跟着的,还是那两个她曾见过的随从。
啸月被他儒雅中不乏威严的气势镇住,拘谨不安地对他行了个礼,用细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啸月见过罗大人。”
“妳没受伤吧?”看到她裙子上的尘垢时,罗宏擎关心地问。
“没有。”啸月轻轻拍去衣裙上的灰尘。
“以后赶车得留神!”他转头扫了车夫一眼。
见他脸色不对,啸月很担心他会因此责罚那个车夫,赶紧说:“大人不可责怪他。是我不对,走得匆忙又太靠路中间,不是他的错。”
她的解释让车夫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也让罗宏擎深感诧异。他见她浓黑的眉毛微聚,似乎很担忧的样子,便说道:“姑娘不用担心,我只是提醒他以后注意,并无责怪之意。”
“那就好。”啸月安心地抱手对他行礼。“大人请慢走,啸月不打扰您了。”
头一回看到她如此端庄娴静的淑女样,罗宏擎深感惊讶和欣喜。从一个多月前在万婆湖边初遇,后来在秦府大宅正式见面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今天一见,他觉得她比前两次更加漂亮,而她这文静优雅的模样也更加吸引了他。
“姑娘要去哪里?需要我送妳吗?”他问。
“不需要!不需要!”啸月连忙摇头。“我去东市找个朋友,没什么事。大人忙,我不耽误您啦。”说着又想走。
可是罗宏擎身手俐落,立即阻住了她的去路。“等等!”
“什、什么事?”啸月吃惊地问,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微笑,以为他还在为一个多月前她的冒犯之举生气,赶紧对他再次俯身行礼道:“在万婆湖边是啸月无礼,一直还没谢过大人那日在家人面前为啸月隐瞒……”
罗宏擎打断了她的话。“我拦住妳,不是要听妳的感谢,只想问妳,有人陪妳出门吗?”
啸月不明所以地摇摇头,纳闷他为何问这个?
“既然没人陪妳,那就让我陪妳去吧。”
“陪我去?”啸月十分惊讶,公务缠身的大人能陪她去买东西?
“没错,妳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大街上行走不合适。”罗宏擎的脸上是全然的严肃与正经。
“谁说不合适?我不要你陪!”啸月的语气急躁起来,无法再继续保持淑女样了。
扁想到要与这个冷硬得像海底礁石、威严得像庙内泥塑护法的男人走在一起,她就浑身不自在,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要他陪!
“不行,千金小姐怎么能独自出门?!妳哥都不管妳吗?”他不悦地说。
对他这样一个谨言慎行,一切都按礼教行事的人来说,身为秦氏小女儿的啸月不带丫鬟随从独自出门,是件难以理解的事。
可是他的关切却让啸月很不高兴。她一改刚才的斯文模样,激烈反驳道:“大人错了,这里是泉州,城里的人都认识我们。而且我秦啸月也不是大人所说的千金小姐,我就是喜欢独自出门,这和我哥哥没关系。”
“那是妳个人的看法。”罗宏擎对她的话同样不以为然,并坚持要送她。“哪有女子像妳这样独自乱跑的?如果一定要出外,也得有人护送。”
这下啸月烦透了,心想他可真是食古不化的老古板!
虽然很想立即甩开他,可是她从他的眼里看出了固执,知道没能那么容易甩开他。而碍于他的身分地位和与哥哥的情分,她又不能像对待其他男人那样粗鲁地赶走他,这可让她为难了。
蓦地她灵机一动,突然指着他的身后说:“看,那不是我哥吗?”
罗宏擎不疑有他,转头去看,身后果真有几个男人走来,但其中并没有秦啸阳。
等他再回头时,眼前哪里还有啸月的身影?
这女孩又耍了我!
罗宏擎看着失去了啸月倩影的大街,想起第一次见面也是被她骗得团团转,不由哑然失笑,看来这女孩与她哥哥的个性截然不同──
秦啸阳是个做事为人均一丝不苟的人,而他的妹妹则是个鬼灵精。
自来到泉州后,他与她总共见过三次面,她每一次的表现都不同,但都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第一次在湖边时,她倔强而顽皮,惶恐中不乏勇气;第二次在秦府大厝,她像个犯了错误等待处罚的孩子,焦虑中带着灵气;这次,她神情狼狈却不失礼貌与谦和,言谈举止间也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不知下次见面时她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想到这,他紧抿的双唇绽开,脸上漾起一抹微笑,心里则充满了期待。
秦啸月,妳可真是个奇特的女子,多变又俏皮,莽撞又率真。
他走上马车,心里依然在想,在他这二十六年的生命里,何曾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
车门被关上,马车重新上路,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晃动在他眼前的还是啸月那张充满生气的俏脸和熠熠生辉的黑瞳。
他模模额角,那里的肿块早已消失,但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凹痕。每当他对着铜镜整理仪容时,都会看见它,并想起那个精力充沛的女孩,想她慧黠的眼神、机敏的反应和似乎永不认输的嘴巴。
不过今天她倒是让他开了眼界,因为她居然为了替他的车夫开月兑而主动认错,只因怕他会责罚那个像他一样的倒楣蛋。
没错,所有与秦家这位莽莽撞撞的小丫头起冲突的人都是倒楣蛋,包括他自己在内。按他的个性,这样鲁莽的女孩是不可能吸引他的,可是秦啸月不知有什么魅力,竟让他自第一次见过她后就无法忘记她。
难道因为她是第一个将他打伤的女人?
还是因为她是秦大哥的妹妹,自己爱屋及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