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愿意成为他们的工具,因此两天来,她一有机会就逃跑,她已经逃跑过两次,可惜每次都被发现抓回,最后还被捆成了这个样子。
她扭动僵硬的颈子,转动着头看向四周。头上的皮帽沉重地垂在额前,使得她不得不再用力地抬高头,不顾面颊上、睫毛上挂满的冰雪阻碍着她的视线,她竭力仰起头努力看,想知道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突然,透过漫天飞舞的大雪,她发现苍茫天地间有一点异样的色彩在快速地向她移动。不经意一看,会以为那是天边飞过的一只飞禽。然而她知道那不是飞禽,因为就是雪鹫也不可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飞翔。
她凝神细看,并惊喜交加!
那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人,一个彷佛会飞的人!
令她惊讶的是,那人没有骑马,也没有穿棉袄,一身浅色劲装将他融入了灰蒙蒙的冰雪世界里,若非他头上戴着顶褐色皮帽,她根本就难以发现!
她情不自禁地挺起身躯,瞪着眼睛注视着徒步狂奔的他。
她异样的神情引起了身边亡命徒的注意,有人大叫起来。“有追兵!”
傲尔丹和其他人一听,都纷纷回头查看,当即发现了异状。
“他只是一个人!巴图尔,你留下截住他,若是清兵,就杀了他!”噶尔丹阴沉地命令他的武士。
五十余骑立刻分开,载着女孩的马跟随噶尔丹等人身后正想离去,却被突然扬起的飞雪阻住了道路。
“哪里逃?!”一道身影似展翅大鹏般地由天而降。
随即女孩身子一紧,人已经离了马背,落在来人的怀里。
那人抱着她飘然落地,以掌为斧,动作十分俐落地将她身上的绳索斩断,而他腾起落地时身形快捷,令人无从反应。
“小子,你是何人?竟敢挡道夺人!”骑在马上的巴图尔厉声喝问。
“你不配知道我是谁!”来人不慌不忙地回答。
他将女孩轻放地上,见她一个踉跄、站都站不稳,只好再度将她搂在身边。
女孩侧身扬首,看出他是个非常年轻俊秀的男子。
“混小子,死到临头还嘴硬!”怒气腾腾的巴图尔骂着,挥刀冲杀而来,其他蒙古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年轻男子丝毫不慌地退后半步,略一弓腰,手中多了把宝剑。
只见他一臂护人,一臂拒敌。尽避众寡悬殊,却面无惧色,一把剑舞得似灵蛇飞舞,又像电光闪现,而他的身形也变幻莫测,时而跃起,时而屈身,转眼间就有几个魁梧高壮的蒙古人倒在了他的剑下。
然而抱着个人,行动终究多有阻碍,加上对手人多,他们被团团围困住。
女孩正想让他放开自己,却见他猛地挥剑划出半弧,弧扁所至无人敢近。
趁众敌后退之际,男子抱起她,提气一跃,跳出了包围圈。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大地颤抖,天空瑟缩,抖落下更多的雪花。
“大汗,清军来了!”正力图围住他们的人大喊。
巴图尔回头一看,果真见一队彪悍的清军纵马奔来,领头的将军气势迫人,他立即大叫道:“不好,是猛将军……穆云起那老贼也来了,大汗先走,我等断后!”
“不可,咱们人少,不可再分开,快走!”又累又惊的噶尔丹急呼。
巴图尔一听,立刻双腿一夹马月复,呼啸一声护卫着噶尔丹驱马离去,其他噶尔丹的手下也跟随他们身后仓皇而逃。
大队清军赶到,为首那位高大英武的将军未等马停,即跃下战马跑过来。
“大哥,人在这里,我去追那帮狗贼!”
年轻男子将怀里的女孩往他身上一推,转身欲追噶尔丹去。
“龙儿,上马!”扶住女孩的将军大声喊着,口中吹出一声响哨,一匹雪白的骏马嘶叫着从后头奔来。
那名被唤作“龙儿”的年轻男子回头一笑,银白世界中,只见他双眸晶亮,神色潇洒地翻身上了马,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琪琪!”一个急切的呼声在雪花飞舞中响起。
“阿玛──”女孩迎向那热切的呼唤,却在最后一刻回头,望着茫茫雪原中的身影问:“将军,救我的人是谁?”
“彭峻龙。”
“彭峻龙……”
女孩默默复诵着这个名字,任由阿玛温暖的双臂将她带走。
可是她的心失落了,失落在这片茫茫雪原中,失落在那个有着宽阔的胸怀、灵敏的身手和清亮迷人笑声的男子身上,尽避他由始自终都没有好好看她一眼!
后来,阿玛、额娘明白了她的心事,也有意与声名显赫的彭氏结亲,便托任兵部尚书的舅父向彭府提亲。
可当时正值皇上颁旨,要所有八旗贵冑子弟参与科举考试、竞选人才之际,舅父忙得不可开交,而彭峻龙也正在京城参加武举会考,于是此事就被拖延了下来。
直到那年深秋,彭峻龙在大殿武试中夺得武状元,封了三品一等侍卫留侍御前后,舅父才得到与彭老将军见面的机会。
那时,皇上因彭氏一门两状元而龙心大悦,特派华车巨辇传一等公彭翊及夫人进京,舅父方得机会替外甥女向彭家求亲。
令人高兴的是彭府接受了这门亲事,原以为亲事已定,从此她将与他有无数美妙的相聚。可谁想到,他竟对女人反感至此,不仅坚决排斥这桩婚事,还连对方姓什名谁都不打听就否决了她。
当她得知彭峻龙根本不想娶妻时,她虽然很失望,但从没有想过要放弃他。
两年多来,她没有一天忘记过他。就是一年前在他家受到他的冷遇和作弄后,她还是只记得他的好。
她永远无法忘记当她身陷危难时,一双铁臂将她揽入胸怀时的感受;无法忘记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灰冷日子里,一双闪闪发亮的黑瞳!
可如今,她有点怀疑,自己出此女扮男装的下下策来亲近他,是否能够奏效?
当房门被关上,屋子重归安静时,彭峻龙的心同样难以平静。
小七的话勾起了他的心事。
从得知爹娘为他订亲之日起,他就一直很烦,烦到将“婚事”二字视为禁区。他从来无意去打听对方究竟是谁家的姑娘,因为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认这门亲!
去年底,他拒绝与未婚妻见面,还恶作剧地作弄了那姑娘一番。可是之后爹娘并没有责骂他,就连此次在家留居的两个月中,娘也没再提起那门亲事。
本来他该为此感到高兴,因为那说明亲事已经没了。虽然心里有点对不住那位姑娘,毕竟她是无辜的。可是只要能解除婚约,他什么事都会做。
然而他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不安。因为家里所有的人──特别是娘,对他公然抗婚的事所持的态度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不懂,为何平日对他们要求甚严的娘,此番对自己的行为如此宽容?
在家的两个月里,娘既没训斥他的不听话,也没告诉他婚约是否已被解除。而且就连爹爹和三哥,甚至家里的仆佣们也都是那种彷佛全然没这回事的神态,这反而使得他心里很不踏实。
按照娘一贯的作风,自己如此无礼地戏弄未婚妻,怠慢对方的爹娘,是肯定要挨罚的,可是娘却反常的平静,这真令他心里发毛。可是他又不敢打探,怕惹娘生气,更怕又惹来麻烦。
同时,他私心里也怀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娘的这一切异常表现,是因为她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上,顾不上他了。
由于这份希望,在家时,他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自己的亲事,不让人有重提它的机会。可是此刻,他有点后悔临走前没把事情问清楚,将心里最后这点疙瘩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