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虽说是被憋出来的,但却十分扣题,也写出了生意兴隆的妓院场景。所以当句子一出,不仅他自己沾沾自喜,就是旁人也拍手称道。
“好好好,这四联一拼,正是一幅风月美景图呢!”高村江抚掌称赞。
就在他们忘形调笑时,一个声音煞风景地响起﹕“各位才学不凡,轻言笑语间把青楼描写得入木三分,令人佩服!可是时候不早,我家主子该回府了!”
众人止住笑声,望着从阴影里走来,站在彭峻威身后的瘦高男子。
“嘿,夏雷,你可真是天下最有权力,也最不懂规矩的奴才了,为何总要坏主子兴致呢?”正被美女恭维的关潜突然被打断,很不高兴地指责夏雷。
彭峻威马上道﹕“关大人错了,夏雷不是奴才。”
他口气淡淡的,但关潜立刻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因为自一年多前夏雷出现在彭峻威身边后,大家都知道他是彭峻威最信赖的跟班,而不是一般的随从,而且彭峻威很不高兴有人将夏雷当作奴才。
于是他不得不道歉。“是关某酒喝多了,说错了话,该罚,该罚。”
彭峻威道﹕“今天既已喝多,各位何不散了,若不尽兴,可隔日再聚……”
但他话还没说完,胳膊已经被一双柔女敕小手抓住。“喔,不行,彭公子怎能现在就走?牡丹姊姊知道公子要来,还特意为公子准备了曲子,现在曲子未听就想走,那不是很伤姊姊的心吗?”
彭峻威抬头望向他对面的小牡丹,果真见她侧身取来琵琶,秋波流转地看着他。
“幸哉!小牡丹的歌声名动天下,今日沾了彭大人的光,在下终可一饱耳福!”高江村一见她怀抱琵琶,立即将身边的女子推开,为她腾出地方。
可关潜的动作比他还快,已经起身在众人之前为佳人备了一座。
可是小牡丹却坐着不动,只是瞅着彭峻威。
想到这个被众多王孙公子、名流才子仰慕的女人已屡次对他暗送秋波,彭峻威觉得不好拒绝,便对她笑道﹕“能欣赏姑娘一曲,在下深感荣幸。”
小牡丹这才绽开笑容,起身走到关潜放置的座位前坐下,她柔媚的目光瞟向彭峻威,可惜他正忙着对身后的夏雷说﹕“就听完这曲吧。”
小牡丹只得低头轻调琴弦,展开歌喉唱了起来。
她的歌声确实婉转动听,唱的是一曲江南小调,那歌声就像轻拂过身的暖汐,弄得人心里酥麻,而她含情脉脉的眼睛一与彭峻威的目光相接时,便眼波一闪,嘴角立刻出现弯弯的笑纹,令她娇美中更多了妩媚。
彭峻威心里暗道,果真是艳冠群芳的青楼女子,连笑都能令人不饮自醉。光看几位大人的痴呆样,即可知小牡丹魅力不凡。
可她的歌却不对彭峻威的胃口,他还是喜欢那些听起来激昂高亢,铿锵有劲的北方小调或昆曲。
曲罢声平,未等彭峻威开口,小牡丹就在几位早知她心意的大人的赞美和恭维声中,半推半就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小牡丹放下琵琶,纤手斟满一盅酒,双手捧着送到彭峻威眼前,风情万种地笑道﹕“且容小牡丹敬状元公一杯,谢君赏光。”
“藕臂佳酿何堪拒,我且痛饮博芳心。”彭峻威信口吟着诗句,也不推辞,爽朗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大家随之又是一阵唱和应酬。
连饮几杯姑娘们送上的温酒后,彭峻威借口家中有事,巧妙地月兑了身。
“峻威少爷,你不能再这样了!”才走出小楼,夏雷就忍不住责备他。
自一年多前来到京城,他时时跟随在彭峻威身边,看着他在花天酒地中虚度岁月,在那些酒肉朋友的陈词滥调中混日子,他的心就烦躁不安。当初对京城和彭峻威的功成名显所产生的期待和激情,早就被消磨殆尽了。
当初夫人担心京城的花花世界会改变彭峻威的心性,看来,夫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无论如何他得阻止少爷改变!
“我怎么了?”彭峻威无所谓地问:“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这叫什么好?看看你身边那些人,不是妓女,就是马屁精!”夏雷恨透了他那种潇洒的神态。
“话可不能这么说。”彭峻威制止他,同时有种被盯梢的感觉,他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发现,于是回头对夏雷正色道﹕“你这话可不对。妓女怎么了?她们不是也让我们开心了吗?再说,我身边那些人都是皇上身边的大臣,可不是什么酒肉朋友。做人嘛,何必棱角太锐?大家相交不就图个开心快活吗?”
“为了开心快活就每天这般瞎混吗?这三年的京城生活可把你给糟蹋了!”
这番话刺痛了彭峻威,他反驳道﹕“谁瞎混?这三年来我每日不是进宫当差就是奉旨出巡,随帝爷西征,可从没闲着。你没看到那些封赏吗?如今天下太平,朋友间应酬难免多了一些。可我每日也没敢荒废武功和读书,你说我是混日子吗?”
想想他所说的确实是实情,夏雷一下无言以对了,只好闷闷不乐地说﹕“可是你每天泡在妓院里,雨儿怎么办?”
这才是他心中最不痛快的地方。
“雨儿?雨儿跟这有什么关系?”彭峻威看着他,不耐地说:“你从家里来京城陪我,我感谢你,也很高兴有你的陪伴;可是这一年多来,你真够烦的,老在我耳根子边唠唠叨叨,好象我做了什么对不住雨儿的事似的。”
“没有吗?你上妓院就是对不住她!”
彭峻威停住脚步,在初升的明月照射下,他的眼睛熠熠闪光。“夏雷,你可得弄明白,京城里达官贵人聚会都得有青楼女人相陪。我去那些地方是应朋友之邀,与其来往不过是度曲填词、品酒论交,并无男女苟且之事!”
“哼,你说的好听!我分明看到那些女人拉你的手,与你说笑时,你可是高兴的很呢!”夏雷还是要为妹妹争这口气。
“夏雷!”彭峻威提高了声量。“你公平点行不行?你自己也是男人,男人的生活中有时是需要女人的,在等待雨儿长大的时候,我享受一下女人的温情、女人的赞美、女人爱慕的眼光,有何罪过?”
“你为什么就不能不在意那些女人?你真的以为这样对雨儿公平吗?”
“雨儿!雨儿!”彭峻威反倒笑了。“你别总拿雨儿当挡箭牌,你自己也看到,可不是我让那些女人围着我打转的!”
夏雷一听他的话,当即气得脸色发青。“你真是无可救药!”
此后的路程,气鼓鼓的夏雷不再理他,而他也不开口。
直到那座位于西盒子胡同口的朱漆大门出现在视线里时,彭峻威才打破沉默对他说﹕“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也为雨儿担心。其实面对那些恨不得用眼睛把我吞下肚的女人,我也觉得很烦。可是,我总不能硬生生地将她们推开,或不理睬她们吧?”
见夏雷对他瞪眼,他立刻加重语气道﹕“你别瞪我,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心里有谁,你还不知道吗?你得相信我,我彭峻威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夏雷侧转头看看他,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但愿雨儿快长大!”
彭峻威笑笑,像过去每次两人争吵后言和时那样,伸出胳膊搭在比他矮半个头的夏雷肩上,用力捶了一下骂道﹕“你这倔强的家伙!”
“不管怎么样,你要是敢做出对不起雨儿的事,可别怪我跟你翻脸。”夏雷心有不甘地警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