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爹说的是娘替他择妻一事,骆冠凌无所谓地说:“我知道,所以对傅家的亲事,我不是一切都听娘的安排了吗?”
“这就对了。”骆老爷听了儿子的话,紧蹙的眉头展开了许多。
骆冠凌望着他爹,心里想──他的爹爹无疑是他见过,在同样年纪的男人中最有魄力、最英俊的一个,不但如此,还既富有又聪明,做人做事都十分果断有魄力。可是在家里,爹爹对娘一向温和谦让,似乎从来没有脾气,这真是不可思议。
“爹爹,这么多年了,娘的脾气您一点儿都不在乎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想到骆老爷倒笑了。“你娘那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才是真性情,如果自己的女人像个木头或是应声虫,那日子才没趣呢!”
听出骆老爷话里毫不掩饰的感情,这是骆冠凌早已熟悉的。当年姊姊没出嫁时,就常拿爹打趣儿。但每次爹都回答:“家和万事兴,妇唱夫随总相宜。”
想起姊姊在家时的往事,他不由得轻叹:唉,那时的娘可比现在讲理,起码没有像今天这样逼他成亲!
二个月前,在他根本没想过要娶妻时,娘突然将媒人带到了他面前,说已择定了替他纳聘的吉日,要他随媒人去岳丈家下聘礼。
面对如此强势的娘,他知道任何抗拒都毫无意义,除了服从,他别无选择。
于是他随媒人去了灵宝城未来岳丈家,匆匆见过那位傅家姑娘一面。最初,他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可随即又被她眼中似厌恶又似恐惧的神色所激怒。
她凭什么那样看他?如此出色的自己难道还入不了她的眼吗?
包可恶的是,还没等他将她的容貌看仔细,她就像避瘟疫似地逃离了他身边。
身为长安城最有名的贵公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她以为她是谁?不就长得比别的女人漂亮一点,家世清高一点吗?若非娘亲固执又难缠,他是绝对、绝对不会答应娶她的!
就在骆氏父子各自想着心事时,车子突然停了,同时忠阳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老爷、少爷,夫人差人在此候着呢。”
“是吗?怎么在这里?”骆老爷纳闷地问着,掀开车帘往外看。
只见车道边果真站着几个穿着整齐,手牵骏马的骆府杂役。
领头的帐房蔡兴旺一看到马车停下,立即大声禀报道:“老爷、少爷辛苦了!老夫人着小的们在此等候,请老爷就车回府,少爷即刻更衣随小的们前去迎亲!”
“为什么跑到这么远来?”骆冠凌不乐意地问,但还是跳下了车。
“为了赶时辰哪。灵宝送亲的队伍现在距城大约还有三十里,夫人怕少爷耽搁了时辰,才有此安排。”
“你娘想的真是周全,冠凌,快更衣上路吧。”骆老爷高声催促他。“如果花轿进城不见新郎的话,骆家就闹大笑话了!”
骆老爷说的是实话,哪有迎亲不见新郎的?
此刻,骆冠凌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得为家族的名誉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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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骆府张灯结彩的大厅内宾客云集。司仪吐词清晰、拖腔拽调地吟唱着贺婚吉语,主导着婚礼的进程。
“良辰吉时,华庭仙朋贵客;郎才女貌,绅贾璧合珠联。乘龙快婿,美誉名满天下;闺阁千金,贤德慧冠芳邻。天作之合,月老赤绳系足;举案齐眉,夫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多福多寿多儿郎──”
端坐在大堂上的骆夫人满意地看着眼前向她行礼的新人,笑得满面春风。
她如何能不满意呢?两年来,她可是经过千挑万选,才在众多候选人中挑中了远离长安的灵宝城乡绅傅德的独生女傅悠柔。
选她的原因不仅因为她貌美出众,又出身书香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待人接物大方得体,知礼守秩,美名远近传扬。而且最令人满意的,是这位傅姑娘符合她“不顶嘴”的首要条件!
此刻,看着新媳妇安静娴淑地站在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儿子身边,她觉得心情舒畅,烦恼尽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新郎新娘入洞房──”
司仪的最后一声高唱,将婚礼推向高潮,也将骆夫人的思绪打断。
爱凑热闹的年轻人们蜂拥而上,围住了一对新人,急着要闹洞房。
就在此时,大厅门口出现一阵骚动,接着响起了尖锐的喊叫声。“表哥,你宁愿娶个哑巴,也不要我吗?!”
当即,厅内宾客哗然,骆老爷夫妇顿时色变,新郎骆冠凌则呆若木鸡!
“苗苗?!”坐在上堂贵宾席间,特地来贺喜的骆夫人的兄长和侄子们,更是当即站直了身子瞪着门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被他们好不容易哄劝到外地亲友家小住几日的樊苗苗,搞不懂她是如何得知今日的婚礼而匆匆赶来的。
“哑巴?!”
骆冠凌没在意樊苗苗的出现,却为所听到的话震惊。
他迟疑地看着身边纤丽的身影,感觉到她的颤抖。“妳是哑巴?!”
安盖着红绣帕的头颅轻轻点了一下,尽避轻微,但他看得分明。
难怪下聘礼时她那么安静,原来是个长嘴不带声的美人儿!
他愤怒地想着,当即摔掉了手里牵着新娘子的红绸带,冲着母亲吼叫起来:“娘,妳儿子再不济,也不至于娶个哑巴当老婆!”
他的话如一道挟着冰霜的闪电,直击傅悠柔的心扉。她猛地摇晃了一下,身边的丫鬟立刻扶住了她。
原来确信儿子在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后,即便获知真相,也会被儿媳的美丽与温柔打动的骆夫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也十分懊恼。
多年前嫂子过世,她怜惜尚年幼的苗苗,将她从扬州接到长安来住。没想到渐渐长大的苗苗,却对冠凌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亲上加亲,本来也不坏,可是就怪苗苗那张老爱与自己唱反调的嘴,注定她成不了骆府的儿媳妇!而令她欣慰的是,儿子似乎也对这个表妹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这个任性的丫头竟在今天这重要的日子来瞎搅和,实在是不懂事!
她瞪了惹祸的樊苗苗一眼,再对怒发冲冠的儿子,同时也是对满厅宾客说:“悠柔虽哑,但比谁都聪明!如今婚礼已成,从此她就是我骆府少夫人!”
“不成,我不要哑巴老婆!”无视爹爹焦虑的眼神,骆冠凌一把拉下了新娘子头上那块代表着喜气与神秘的红盖头。
受惊的傅悠柔猛地仰起脸,她美丽的容貌登时毫无遮掩地展露在众人眼前。
面对眼前的绝美娇颜,所有宾客,包括骆冠凌都惊呆了。
那日见面时,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她的美丽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是与此刻所受到的震撼相比,那简直无法同日而语。
她的身材秾纤合度,凹凸有致,完美的小脸上,被浓密的睫毛环绕着的黝黑双瞳因受到惊吓而睁得大大的,泪水使其闪闪发亮。她的鼻子挺翘,下巴小而尖,黛眉修长,皮肤像玉兰花一样白皙娇女敕,细小的贝齿咬住嫣红的下唇,彷佛要阻止那里无法克制的颤抖。
她痛苦的面容并未因泪水滴落而失去诱人的魅力,反而更显得楚楚动人。
如此美丽柔弱的可人儿,居然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简短的静默后,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对新娘的赞美中夹带着更多的惋惜,而投向新郎的目光则充满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