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儿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已经三天了。三天来,永嘉又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夜里来,可是无论她说什么,郦儿都不理会。
被关在这里的几天,她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分析自己与楚天南的感情,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他爱她,而她也爱他。
三天来,她的脑子里除了楚天南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她是如此思念他,不管他过去喜欢的是谁,她都相信他醒来后对她是真心的,也相信他没有对她说假话,他所表达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她绝对不会让永嘉公主用卑鄙的手段破坏她与楚天南刚刚恢复的感情!
门开了,那个看守她的丫鬟进来,将饭菜放在桌上后,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
同样的,郦儿毫不客气地坐下就吃,尽避她毫无胃口,但她总是勉力吞咽,因为她知道自己需要保持体力,等待逃跑的机会。
那个丫鬟从来不跟她交谈,但看著她的目光已由原来的警觉防备到目前的平和、敬佩及担心,这让郦儿高兴,起码这里不是每个人都像永嘉那么坏。
“窦建德被砍头了。”
在郦儿吃完刚放下碗筷时,丫鬟忽然开口了。尽避她声音很小,又像自言自语似的,但郦儿已经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昨天当丫鬟第一次开口时,确实让郦儿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这个沉默的丫鬟敢违背永嘉公主的命令跟她说话。
尽避她装作是自言自语的样子,但还是将郦儿最想得到的答案告诉了她──这里是长安宫城永嘉公主的住所。
因此现在一听她开口,郦儿马上瞄了她一眼,见她依然像昨天一样,便也学她的样子装作自言自语般说:“窦建德死了,秦王可以安心了。”
丫鬟起身收拾著碗筷说:“秦王明日回宫。”
看著门在丫鬟身后悄然上锁,郦儿的脑子在飞快地动著。
秦王明日回宫!丫鬟刚刚给了她一个重要的讯息,秦王明天就要回来了,那意味著楚天南也会随他一同回来。
我得设法逃出去找他,他一定会救我!
她急切地想,同时隐约感到楚天南回来,永嘉公主就更不会放过她了,很可能会在她见到楚天南前就加害她,那么她就连见楚天南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决定无论如何要尽快逃走。她环顾四周,即使知道从这里根本没有机会逃跑,还是焦急地四处寻找,绞尽脑汁想著要如何逃出去。
然而坚固的门上有铁炼锁著,高大的窗户被木条封死,根本无法打开,这里就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最后她不得不放弃,颓然倒在床上。
郦儿双目无神地注视屋顶,幻想著如果是楚天南被关在这里,他会怎么逃走?毫无疑问,他会打破门窗出去,或击破屋顶逃生。
唉,自己要是也有楚天南那身好功夫该多好啊!她既崇拜又渴望地想著。
精疲力竭地想著盼著,她打起了盹。
就在天蒙蒙亮时,门上传来的声响将郦儿惊醒,她还来不及看仔细,两个男人已经将她压倒在床上,用一团布塞住她的嘴,并将她绑起来。接著一个黑色布袋从她的头套下,将她的全身裹住。
他们的动作迅速,配合极有默契。
在布袋里,一切的反抗挣扎都没有用,郦儿认命的任由他们粗鲁摆布著。
在昏天黑地的一阵晕眩间,她知道自己被人扛出了门。
他们要带我到哪里去?
等头上的布袋终于被拿下时,她看见自己身处一辆奔驰的马车中。因为车上的帷帐棚顶遮挡得并不严实,所以车厢内十分明亮。
替她除掉布袋的是坐在她对面,看起来很憨直的一个大汉。
仪容不整地与一个陌生男人同车,而且还嘴巴被塞住,手也被捆绑著,这样尴尬的处境令郦儿胸中的怒气高炽。
无法开口,她就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愤怒地盯著面前的男人,恨不能将他烧死。
面对她的怒目,大汉黝黑的脸上毫无反应,麻木不仁地坐在她对面。
但令郦儿惊奇的是这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马车竟有著惊人的速度,大约正午时分,她听见了河水声。
是黄河还是汾河?她惊奇地回头,想从车缝里往外看。
可惜车子太快,她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减速,然后停住了。
在她对面的男人蓦地直起身,面上是全然戒备的神色。
“老哥,你来赶会儿车,也该老弟陪陪美人了。”车帘被掀开,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满口秽言地弯腰想进来。
一听他说话,郦儿心里厌恶和恐惧顿生,不由往车厢角落缩了缩。
然而就在这瞬间,一条长腿飞起,高大壮汉的下巴挨了一击,往后翻下了车,将充作门帘的布帷也扯掉了。
“他妈的臭王八,你干嘛?想独占美人吗?”那壮汉身形倒灵活,才倒地就立即跳了起来,冲著已经快速移到车头的黑脸大汉挥动著双拳叫骂。
黑脸大汉也不言语,立刻跳下车迎上了壮汉的拳头。
两个男人就这么在黄土飞扬、碎石遍布的黄河边打了起来。
尽避对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十分不解,但郦儿还是怀著紧张的心情挪到门边,想利用他们打斗的机会逃跑。
可是她愤怒地发现,她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还牵著另外一条绳子,而绳子那头被结结实实地捆在车杆上。
懊死的!她退回车内想解开绳子,可是她被捆绑在一起的双手根本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开!
就在她气得几乎掉泪时,车外的打斗也结束了。
那个壮实的大汉被捆成了粽子扔在车板上,先前一直坐在郦儿对面的黑脸大汉二话不说,跳上车就取出郦儿嘴里的布条。
对他这善意举动,郦儿心存感激地想对他笑笑,但想起他也参与了粗野捆绑她的行动,她又敛起笑容,转头默默看著外面。
黑脸汉子似乎不以为意。“现在只能这样,你不要想跑掉。”
说完他坐在那个趴在一旁,动也不动的壮实男人身边,驾起了马车。
郦儿发现他将车头调转方向,离开了黄河岸。
“你要带我去哪里?”郦儿张开有点麻木的嘴问。
“去你该去的地方。”
郦儿心里一沉,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那个壮实的男人都打不过他,自己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他死了吗?”看著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郦儿又问,她觉得嗓子干哑。
“没有。”那个男人说话很简洁,似乎很不想跟她说话。
郦儿不再开口,她望向车窗外遥远的天边,那里有丰富的色彩──透明的碧蓝、耀眼的金黄和眩目的翠绿。可是如果失去了楚天南,她今后的生活将永远不会有明亮的颜色,她的生命只会变冷,变得灰暗。
就在她心里忧郁渐深时,她又听到河水的声音。
郦儿张眼细看,当看出马车正奔往何处时,她的心里一喜,忘记了所有的忧郁和恐惧,不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汾河!
郦儿心里充满喜悦,汾河就在眼前,她离家越来越近了!
马车疾速奔驰著,郦儿的双眼无法离开眼前的道路,生怕一眨眼,车子就会转个弯离开汾河,离开了她的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前方响起,那声声足音仿佛在告诉她是谁来了。
天南!是他!一定是他!
她不顾奔驰的车速,站起身来对著旷野大声喊:“天南,楚天南,救我!”
她不顾声音的沙哑,一再呼喊,声音里带著她一生积攒下来的所有情感──孤独、忧郁、痛苦、思念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