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甚至期待天赶紧亮,让她早点见到他……
第五章
无法成眠的人还有铁大叔。
他走出屋子,看着天空淡淡的星月,阴郁地对着南面的林子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提起一壶酒往山坡走去。
“来吧,我想你也睡不着,那就跟我去个地方吧!”
一推开雁翎家的门,铁大叔就径自走到炕边对斜躺在炕上的彭峻猛说。
彭峻猛也不问要去哪里,下了炕,抓过炕边的木杖站起身。
尽避腿上的伤经过雁翎这几天的精心照料已经可以行走,但为了明天当个“顶天立地”的新郎,今天他得小心护好这条腿。
看着他颀长身材,铁大叔不满地说:“你瘦得像根竹竿,能照顾好雁翎吗?”
彭峻猛伸出胳膊攥紧拳,对他说:“要不要咱们俩比比,看谁的劲儿大?”
“你?”铁大叔轻蔑地睨着他。“算了吧,我不想伤着你惹雁翎哭。”
对他轻蔑的神态,彭峻猛也不计较,只是站在炕前等着他。
“你以为外头有火炉啦?穿上!”见他一个流浪汉竟有此等不凡的威仪,铁大叔觉得很不痛快。他拿起炕头那件雁翎改过的棉衣抛过去。
彭峻猛一言不发,抖开棉衣穿上。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粗鲁的大汉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不然他不会那么照顾雁翎母女,而且才一打猎回来就先来看雁翎。
铁大叔看他穿着妥当后,便带头出了门,彭峻猛紧随其后。
两人在黑夜中穿过屋后的岩石树木,来到了一个用石块修葺而成的坟茔前。
小巧的石碑上刻写着“慈母秋依之墓”六个字,下题“不孝女雁翎泣立”,再下一行小字则刻了葺坟立碑的时间,从那时间上看,果真已经快三年。
淡淡的月色下,没有铭文和死者姓氏的孤坟显得格外凄凉。
铁大叔示意峻猛坐在坟前一截木桩上,自己则跪坐在墓碑前,细心地将杂草拔除,对着坟墓说:“秋依,好久没有来看妳,我知道妳一定还是不想见我,妳总是这样……今天来是要告诉妳,我遵守了对妳的承诺,把妳的宝贝女儿嫁给得到她的男人。明天,我会为她办个正式婚礼……就像妳希望的那样……”
说到这,他悠长地叹了口气。
在说这番话时,大汉的口气轻柔而婉转,与他魁梧凶悍的外貌一点都不相称。
彭峻猛没出声,怕打扰了他。可是他却在此刻话头一转,对准了他。
“现在,我把这个要成为妳女婿的小子带来了。”铁大叔指指他说:“其实他是雁翎自己选的,妳好好看看他吧。他眼下虽然有点穷困潦倒,但他长得挺不错,看起来很有学问,总有一天他会走运的,我想妳不会反对吧?”
铁大叔再叹口气。“唉,看来妳们母女有一样的爱好,都喜欢这种弱不禁风的男人……今天,就让他提前给妳敬酒行礼吧。”
说着,他将揣在怀里的酒壶取出来,递给峻猛。“来祭拜你的岳母大人吧。”
彭峻猛对他的要求虽觉得突兀,但并不感到荒唐。
他没有用手杖,稳稳地站起身,双手抱拳对着坟头深深鞠了一躬。“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彭峻猛一拜……”
“谁?你说你是谁?”铁大叔一听他自报家门,不由得大惊,失态追问。
可是彭峻猛没有回答他,只是接过他手里的酒壶,打开塞子,将温热的酒洒一些在墓碑上,接着说:“今日小婿来此拜祭,望岳母大人恩准小婿与令媛雁翎的婚事,小婿在此以明月苍天立誓,定善待雁翎,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说完,他又洒了一些酒在碑石上。俯首道:“今日请恕小婿腿上伤口未愈,无法行下跪叩拜之礼,待来日小婿定偕雁翎前来焚香燃烛,以慰岳母在天之灵。”
言毕,又是一个长拜。
看他认真的举止,铁大叔对他的印象大为改变,同时也更关心另一件事──
当峻猛重新坐下后,他急不可耐地问:“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彭峻猛拉平身上的棉袄,笑道:“姓名有何关系?铁大叔很在意吗?”
铁大叔看着他淡定的神态,纳闷地问:“可是……我怎么听你刚才说的名字竟与咱辽阳总兵大人的姓名一样呢?”
“哈哈,你看我像吗?”彭峻猛一笑,避重就轻地问。
铁大叔上下打量看他,摇头说:“是不像。想那被人称为『猛将军』的彭大人定是虎目龙首的英武之人,前些年盗贼横行,战乱不止,皇陵有难,可是朝廷打了贼跑了盗,有心无力。后来皇上一道诏令,猛将军即刻率军出沙漠,入草原,硬是让那帮贼人死的死,逃的逃,一个都进不了辽阳城!”
说起他钦佩的人物和故事,铁大叔来了劲儿。可是看到身边这小子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扫兴。
拿起酒壶饮了口酒后,他问:“你是哪里人,怎连猛将军都不知道呢?”
“他很有名吗?”彭峻猛兴趣缺缺地问。
“当然,天下人谁不识得神威盖世的猛将军?”对他迟钝的反应,铁大叔很不满意,可是一想到他身为流浪汉,终日为衣食所忧,又怎会了解那等国家大事?
“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讲这些了,反正以后你留下来,少不了随我出外打猎放牧,见的人多了,自然会听说的。”
他没趣地说着,又猛喝了几口酒,将剩下的倒在墓碑前,落寞地说:“秋依,妳都看到、听到了,虽说这小子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可他已经对妳保证不会亏待雁翎,那妳也该放心了。希望妳在那个世界不再寂寞,能快乐……”
听到他对“猛将军”的推崇,彭峻猛心里有丝撼动。他知道民间对他多有赞誉之词,但当面听一个普通百姓坦白不避讳的赞美,这还是第一次。
但更令他感动的是,铁大叔对雁翎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深情。
很显然,这个粗鲁率真的大汉深爱着坟墓中的那个女人。
“既然喜欢她为何不娶她?”在他们走回木屋时,彭峻猛提出心里的疑问。
铁大叔听到他的话,身下脚步一顿,仰头看着天。
“你以为爱一个人就能得到她吗?”他深长地叹口气。“当她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时,我又如何能得到她的心?”
彭峻猛理解了。“原来她心里有人,那人是雁翎的爹爹吗?”
“没错,是那个该死的男人!”铁大叔突然折断了路旁伸出的树枝,恨恨地骂道:“可是那个男人在弄大她肚子后竟抛弃了她,害她直到死都没有开心过!”
原来如此,难怪雁翎说她没有爹,而她娘竟到死都没告诉她爹爹是谁。
“那个男人是谁?”他愤慨地问,真想将那个男人找出来,替雁翎的娘讨回一个公道。在他看来,铁大叔既然知道这些内幕,就一定也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
可是他失望了。
铁大叔垂头丧气地摇摇头。“我要是知道那个黑心郎是谁的话,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了!他不该毁了一个好女人!”
彭峻猛从他哀怨的神情中领悟到,雁翎的母亲至死都爱着那个负心汉,并将其深埋心底,对谁都没有说过,即使他对她做了那么残忍的事。
真是个痴情又愚蠢的女人!他心里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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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出来,小院里就来了不少人。
但彭峻猛一直没有见到雁翎,却看到银花跑来在雁翎的炕柜里找出一个包袱,临走前还神秘地对他笑道:“今晚让你看看咱们雁翎有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