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都不像不检点的女人,她的穿著打扮极其简朴,言行间更没有挑逗放荡之气。再看她的房间里,连个女孩子必备的镜子都没有。
彭峻猛看着那柔软的植物在她灵巧的手中穿梭着,变成一个美丽实用的篓子,自责地想自己话说得太重,难怪她要生气。
夜深了,雁翎终于熬不住困倦,往炕炉里加了些柴后,爬上炕的那一头,铺开被褥睡了。睡前,她还特意将炕桌放在她与他中间表示那是界线。
看见他仍然睁大眼注视着她,她也没有跟他说话,熄了灯和衣躺下了。
令彭峻猛羡慕的,是她几乎才落到枕头上,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显然已沉入了梦乡。
黑暗笼罩着一切,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到自己烦躁的呼吸声。
睡觉!睡觉!快睡觉!
他默默地命令着自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是一如既往,就在他心中渐静,意识朦胧时,一声凄厉的号叫再次刺穿他的脑际。
“唉!”在那些可怕的影像再次入侵他的脑海前,彭峻猛叹息地睁开眼睛。
他想象以往那样到外面去走走,或去骑马狂奔,以耗尽自己的体力,可是现在受伤的腿让他只能躺在这里,忍受着万蚁钻心的烦躁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腿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但这点伤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欢迎这样的疼痛,因为上的疼痛越厉害,他精神上的痛苦就能够被漠视。
这十二年来,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怪物,当大地沉寂,人们酣睡时,他却是清醒的。有时疲惫至极渐有睡意时,一双疯狂的眼睛和尖锐的白牙便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耳边则总是喜乐、鞭炮、哭笑,甚至指甲划过肌肤的声音……
他憎恨自己的“怪病”,曾求治于京城及民间的各个名医,甚至巫术,可是无人能治好他的病。绝望让他将一切精力都用到战场上,他甚至希望能光荣地战死沙场,那样既能保全彭家的名声,实现他大丈夫立功边廷、马革裹尸的志向,同时也能摆月兑困扰他多年的痛苦。
可是他没有死,他活着,活在一片毫无希望的沙漠中……
“你伤口很痛吗?”
一句轻柔的问话传来,炕桌上的灯随即被点亮。
灯光乍起,雁翎看到一张承载着巨大苦痛的脸庞。
她心一紧,赶紧从炕桌后爬过来,检查他的伤。
“不,不是伤口痛。”彭峻猛拉开她的手,不让她看伤口。
“可是你一直在叹息……哦,你的手好烫!”雁翎惊呼。“你发烧了吗?”
“没……”他的话没说完,便被她的动作止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雁翎,当她的手掌平贴在他的额上时,他觉得彷佛有股清泉流过他燥热的心田,令他浑身舒坦。
雁翎虽感觉到他的体温略高,但应该不是伤口引起的发热,于是略感放心。
可是她刚想将手收回,突然被彭峻猛按住。
“别,妳别走开!”
雁翎一惊,挣月兑自己被他按住的手说:“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事的。”
心情正焦躁不安的彭峻猛被她激烈的动作惹怒了,他不过是想留住她的手带给他的那抹惊人慰藉,那是十二年来无人能带给他、而他最渴望的东西,她怎么能够拒绝他?!
于是他猛地抓过她,双手如铁链般紧紧地箍在她的腰上,拦腰抱住。
“放开我!”雁翎惊得连忙推他,可是又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太用力。好不容易才在他的搂抱中挣扎着坐了起来,却再也无法将他的手掰开。而他除了紧搂住她的腰,将头依偎在她身上外,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她靠在炕头的木柜上喘着气,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还训斥自己“不检点”,这会儿就来侵犯自己,真是个不可信任的伪君子!
看看将脸埋在自己月复部的男人,雁翎真是又气又急。
“你放开我啦!”她生气地扳过那个半躺在她腿上的男人,却发现他睡着了!
“唉,这样也能睡?真是个怪人!”她再次试着将他的手拉开,可是根本拉不动。
她拍拍他的脸,用发尖搔他的鼻孔,但他一丝反应都没有,看来真是睡熟了。
算了,就让他这样睡吧。她无力地想着,仰头靠在柜子上。
她知道自己的弱点就是同情心太甚。娘亲在世时一再告诫过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看来今天自己的好心真的会带来灾难!
偏偏铁大叔和村里的人都去打猎了,没有人可以帮她,她该怎么办呢?
他说得对,她不该将他带回家里。现在她是不是得狠下心,天亮后将他赶走?
没错,一定得赶走他。雁翎坚决地想:反正自己已经用最好的药将他的伤包好了,他的伤口几天后就会慢慢愈合的。
可是他没有家,如果我将他赶走,他能到哪里去?外边那么冷,他这么瘦,身上这么破旧的衣服如何抵挡这寒冷的冬季?
雁翎低头看着男人瘦削的身子和褴褛的衣裤,心情阴郁地想。
唉,这叫我该怎么办?赶走他,等于将他往死路上推,我怎能见死不救?!可留下他,无疑是给自己挖了火坑!
双手垂放在身子两侧,她静静地看着飘摇不定的灯火。
寂静的夜,渐渐让她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沉入了梦乡……
***独家制作***bbs.***
不知何时,桌上的灯灭了,窗外透进的微弱白光预示着天就要亮了。
从寒冷和不适中醒来,雁翎首先感到的是颈部酸痛僵硬,双腿也沉重而麻木。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腿上模糊的影子时,想起了夜里发生的事,急忙拉开那双仍然圈在自己腰上的手,可是那双手彷佛上了锁似地文风不动。
“这男人怎么回事,睡着了也能缠得这么紧?”她难以理解地看着他自言自语道,再伸手模模他的脸和胳膊,暖暖的,既没有发热也不冰凉,一切正常。
她想下炕将快熄灭的火点燃,不然等会炕凉了会更冷;她也想将灯点亮,看看他到底睡得怎样;她更想躺下去,盖上被子好好睡一会儿……
可是,她动不了,一切只有等他睡醒后主动放开她。
雁翎就这样张着眼靠在炕头,直等到晨光将屋内的景物照亮。
腰间一动,雁翎急忙低头,发现他正睁着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她,那深沉的目光十分难解。
“啊,你终于醒了。”雁翎急忙说。“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妳一直这么坐着吗?”彭峻猛问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雁翎觉得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更紧了,于是回避着他的目光僵硬地说:“你这样勒着我,叫我怎么睡?”
彭峻猛看着她,见她一味躲避他的目光,便不再说话,松开双臂坐了起来。
雁翎赶紧溜下炕,披上夹袄出门去抱了一堆柴禾进来。
在她开门时,一股寒风随着晨光直往屋内钻。
她关好门,蹲在炕头将炕炉烧着,又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很快就回来了,将一个东西放在炕上,满脸通红地对彭峻猛说:“给你,外头冷,你就用这个吧。”
说完又跑了。
彭峻猛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红铜夜壶。看起来这东西有些年头了,但擦拭得很亮。他忍不住笑了,心想:用这玩意儿的话,还叫什么“猛将军”?
他将夜壶放到炕下,缓缓下炕。
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十来年求医无门,解月兑无路的“病”居然在这个山谷里的女孩身上寻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