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她已经把大龙山庄当作家了吗?方清扬心潮起伏,低头俯视正满怀期待地仰头看着他的兰儿,再也无力想教训她的事了。
“妳不害怕吗?”他拂开挡在她眼前的发丝,轻声问。
兰儿立即摇头道:“不怕,为什么要害怕呢?”
“妳不怕摔下去?”方清扬奇怪一般女孩子都很胆小,为何她好像从来没有过惧怕?
“不怕,而且你会保护我的。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吧?”
“对,我不会让妳受伤。”她的自信和信任再次像一股劲风,将他心底最后的那一点点怒气吹散。
“那你放马跑吧。”兰儿跃跃欲试地说。
“不行,我来时已将牠逼得太累,更何况现在我们是两个人,牠跑不动了。”
“哦,是吗?”兰儿低头看看缓下步伐的马,伸手模模牠的头,说:“好可怜的马儿,你就慢慢走吧,我也累了,要睡一会。”
说完,她把头往方清扬怀里一靠,转眼间就睡着了。
真是个奇特的女孩!在她的世界里,生活似乎变得很简单。看着怀里沉睡的兰儿,方清扬情不自禁地搂紧她,来时心里的怒气已然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
蒙眬中,兰儿被吵醒。她想翻身,可是腰身被有力地搂着,她动不了。
恍惚间方清扬低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迷蒙地睁开眼,随即想起自己是在马背上。
“这些事不需要让老夫人知道。”方清扬的声音果断而坚决。
“是。不过……老夫人问了农具的事。”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兰儿瞇缝着眼睛往下瞄,原来是大龙庄的总管,她赶紧又闭上眼睛。
“你怎么说?”方清扬问。
“就按庄主吩咐,说是佃农租用的。”
“那就对了。”
“可是账房要对帐……”
“今晚到我书房来。”
“是,庄主。”
马开始走动,但随即又停了,方清扬说:“如有退租的,记得不要为难他们。”
“是,属下一定照以往那样办理。”
“很好。”
马平稳小跑,兰儿再次睁开眼,入眼即是方清扬冒出胡须的下巴。
看着那线条刚硬的下颏,兰儿恍然醒悟:原来他并不软弱,也不害怕老夫人!
仔细回想,他真的不怕老夫人。那天在花园里,是他夺过老夫人手里的家法;收租院内,他公然为她厉声喝斥老夫人;接受她为刘二家求情;他不理老夫人的反对,为佃农们准备农具;又善待要退租的农民;而且老夫人要他严加管教自己时,他嘴上虽答应,其实根本没有执行。
没错,自己真是错得离谱,竟将他的深沉当作软弱了,兰儿高兴地想:他一点都不软弱,他只是不喜欢张扬而已。而且他是个好人!他有钱有势,但平易近人,从不对人乱发脾气。他们萍水相逢,但当她落入江中时,是他跳下江救了她又不留名地悄悄离开,若不是严明光的纠缠,她也许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冒充他表妹,可他不仅没有将她揭穿反而收容她,安慰她,送她小动物,还派人陪根子去找姊姊;她总是闯祸,可是他从来没有责罚她,反而安慰她……
哦,他真的很好,日后离开这里时,她一定会想念他!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他的胳赙。
靶觉到她的手劲,正在沉思的方清扬低头,见她已经醒了,便笑着说:“妳醒了,那我们可是要放马快跑了,不然恐怕到天黑都到不了家。”
说完,他一抖马缰,马儿放开四蹄往远处山坡奔去。
兰儿精神一振,抛开刚才的那些愁绪,迎着风享受飞腾的滋味。
当晚,镇上卖布的事传到老夫人耳朵。她为此大发脾气,说兰儿丢了方家祖先的脸,给方家门楣抹了黑,要方清扬立即惩罚兰儿。
虽然后来被方清扬四两拨千斤地应付了,但她仍很不痛快。于是借口人手不够而安排绿萼、红叶到其它院落帮忙,心想没有丫鬟做“帮凶”,兰儿会安分一点。
棒日,两个丫鬟被派到磨坊去了。
没有了自小不离左右的丫鬟,兰儿还真的不习惯。
她站在山庄大门的台阶上,眺望远方寻思着到哪里去玩才好。
看看远处的江水,近处的青山,她决定到一直想去而没去过的大龙山看看。
今天的天气宜人,冬阳发出温暖的光芒,空气中散发着凉爽和清香。
兰儿边走边玩,还不时与路过的农家寒暄,自从她帮助刘二家的事传开后,有不少女人到刘二家学纺纱织布的新技法,也到镇上去卖布换钱。得到好处后,人们自然感激她。
一路上,兰儿的心情都很好。她蹦蹦跳跳地沿着田埂河堤走,很快到了河边,这条不算小的河流是注入长江的一条支流。河上有座木桥,站在桥心,兰儿低头快乐地跟河里自己的倒影打招呼。
饼了桥,便已经身在山中了。举目四望,兰儿不由觉得十分扫兴。
这哪里是山?分明就是一个大土包嘛!
不过当她走到山顶,却看出了它的独特与差丽。
这里不仅林木扶疏,郁郁葱葱,而且面对平川,视野相当开阔。登上山顶,便能极目望远,纵览江汉平原,细听长江浪涛。
她的心情大好,快乐地在树林里四处转悠,找到了许多野生菇。
不料,就在她想回去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急忙寻找避雨的地方,看到山那端有座庙宇时,便急忙往那里跑去。
“哗哗”的大雨倾盆而下,兰儿冲进了那间有“娘娘庙”门楣的庙宇。
“哇,好大的雨!”
一月兑离暴雨,兰儿就将怀里的野生菇放在地上,拍拍半湿的衣裙,然后解开被淋湿的头发拍打。
“妳在这里干嘛?”
一声斥责声传来,兰儿讶异的将满头秀发甩到身后,直起身子。只见陈亚仙站在娘娘座像前正非常不满地瞪着她,仿佛她侵犯了她的领地似的。
“亚仙,妳怎么也在这里?”兰儿看到熟人,自然高兴,心地单纯热情的她哪里想到亚仙正恨她入骨呢!
“妳为何来这里?”亚仙再次问道,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令兰儿诧异。
“怎么了?妳能来,我就不能来吗?”兰儿奇怪地问。
在她阴冷的逼视下,一向大胆的兰儿也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仿佛被蛇盯上的青蛙似的浑身发冷。
般什么鬼?见陈亚仙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兰儿心里不由犯嘀咕。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个老夫人跟前的红人?她干嘛那么恨自己?不过她也不想伤那个脑筋,拖过一张破烂的长凳堵住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门,然后走到墙角坐下,一边梳头,一边暗中留意着这个神情古怪的女人。
陈亚仙最终也收回视线坐在佛像下,心里则是气恼懊丧到了家!
她是镇上药铺店主的女儿,也是大龙山庄账房先生的侄女,初懂人世时就已是仙客镇有名的美女了,后来接续父辈衣钵也略通岐黄之术,故周围城镇的男子竞相追逐。但是她毫不动心。因为她的心早就被一个英俊儒雅的身影所占据,他,就是她的主子方清扬。
多年前,她之所以愿意应被旧疾所苦的老夫人之邀,住在山庄尽心尽力地侍候蛮横刻薄的老夫人,就是为了笼络老夫人的心,进而得到方清扬。
她知道方清扬非常孝顺,如果是老夫人定下的事,他绝对不会反对。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老夫人对方清扬有着非常微妙的独占心理,她要得到方清扬全部的重视,代替他过世的父亲补偿她。因此从她嫁进方家后,就训练方清扬完全的服从她,不得有任何一点点的忤逆。在老庄主去世后,她更是将十六岁的继子当作自己的财产似地死死盯着。正因如此,方清扬才会二十七岁了却从未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