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悄然降临。
烟翠山庄忙着贴窗纸,装窗门,修马厩,积存柴火和食物。
这天,云儿在书房内画画,听到屋檐下鸟儿的鸣叫,不由想起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妹妹。看着窗外起风的景色,她担忧地想着每年这个季节都是凤儿病体最弱的时候,她的药应该已经吃完了,不知现在她在哪里?身体怎样?而她那个活泼可爱又胆大的小妹兰儿呢?她好吗?云儿相信她一定会全力照顾凤儿和大家,只是苦了刚满十六岁的她……
“云儿,又想妹妹啦?”突然,她手中的画纸被抽走,子达关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虑。
她抬起头,看到子达手里拿着她刚画好的画,在他身后是余秋嫣和阿春嫂。
“哇,好漂亮的画!”余秋嫣一进来就被桌上的另一张画吸引了,没有注意到云儿的异样。
桌上那张画的是凤儿和兰儿正在花园内扑蝴蝶,花叶伴着蝴蝶漫天飞舞,两个笑靥如花的美少女满园追逐,神态单纯又浪漫。
听到一向刁蛮挑剔的余秋嫣居然会赞美人,子达诧异地回头看看她。云儿趁机抹去脸上的泪痕,她不知道自己在思念和忧虑中不由自主地画出了妹妹们的画像。
“妳将兰儿画得很传神。”子达看着自己手中的画称赞道。
“你认识兰儿?”听他这么说,云儿诧异极了,因为那幅画里她画了她们逃难途中的情景,车夫根子握着缰绳站在车前,旁边是宋娘搀着凤儿、云儿拉着噘着嘴的兰儿正走出客栈,两个丫鬟抱着包袱跟在她们身后。
这么多的人物,他竟能认出兰儿,怎么不令她惊讶?
“哦--猜的。”子达支吾着,又指着画像问:“他们就是妳要找的人?”
“没错。”云儿靠近他,为他一一介绍道:“这是车夫根子,这是丫鬟红叶和绿萼,与凤儿站在一起的是她的乳母宋娘……”
然后她将放在一边的另外几张画递给阿春,道:“对不起,阿春嫂,我只画了这几张,妳先拿去吧。”
云儿喜欢画画,她的画工笔重色,画风细致淡雅,她笔下的男女老少、花鸟虫鱼,无不灵巧生动,栩栩如生,饶有情趣。庄里的人们都爱跟她讨画,来装饰家里的门户,云儿也从不拒绝。
等阿春嫂拿着画走后,云儿觉得自己也无法再专心作画,于是收拾起砚台彩料和笔墨。
“云儿,”子达喊她。“我来找妳是想问妳,今天我们要到西峰峡练武,妳要不要一起去?”
“西峰峡?”云儿一听要出去立即情绪高昂,何况早已听说负责供应庐州大牢肉食市场的烟翠山庄饲养场相牧场都在西峰峡,而那里的景色与这里又有所不同,她一直想去看看。但因其地势高,路途远,所以爷爷一直没带她去过,如果今天能随他们去,不仅可以看风景,还能看他们练武,那一定会很有趣,她当然要去!
可是正在她要答应时,余秋嫣的一句话打褪了她的热情。“妳会骑马吗?我们可都是骑马去的。”
喔,他们是一起去的,问我不过是出于礼貌。云儿心一沉,淡淡地说道:“算了,我既不会骑马,也不懂武,还是不去了……”
“去吧,我可以带着妳共骑。”子达充满希望的看着她。
想到他要与云儿共骑一匹马,那么亲密地接触,余秋嫣立即反对道:“不行,哪有将军马上抱着个女人指挥军队练兵的?”
子达冷冷地看着她说:“什么时候我问过妳的意见了?”
见他们因此争吵,云儿的头痛了。她抬手制止他们道:“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去的,你们走吧!”
然后她扔下他们,拿起画笔出门到后院外水池洗笔去了。
不久后,她看见英武俊朗的子达率领着一大群人骑马往山后奔去,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依然是郭大哥和那个一身绿色劲装的余秋婿。
“云儿,妳为何不跟他们去呢?子达会照顾妳的。”爷爷在她身边轻声问。
“我不想去。”云儿将目光从那尘土飞扬的远方收回,落寞寡欢地说:“他们俩真的很相配!”
爷爷意有所指地说:“有时看着相配的人其实一点都不合适,而看起来不相配的人反而可以互相截长补短,琴瑟和谐。”
云儿没说话,默然地回屋里去了。
爷爷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
令人意外的是,那天子达他们回来的很早,听郭大哥讲,在去西峰峡的路上,子达与余姑娘大吵了一架,余秋嫣被他赶走了,之后子达的情绪一直都不好,所以他们也草草练了一阵就收兵回家了。
云儿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吵架,但情侣间的口角总是难免的,故也没有多问。
棒天早上,子达到处找云儿,可都找不到,最后只好去问阿春嫂。
阿春嫂说:“她一大早就在老爷房里补绣屏呢。”
“绣屏?”听到她在爷爷的房间里已经让子达很吃惊了,再听到她竟敢“碰”爷爷的绣屏,更加令他难以置信了。
这座宅子里的人都知道,除了子达外,爷爷从不许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就连阿春打扫时也是规定了时间,不可逾越的,而那幅绣屏更是他老人家的命根子,那是女乃女乃当年嫁给爷爷时亲手绣的一幅百花图,诐爷爷请人制作成巨大的屏风放置在卧室内。
女乃女乃最初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使郭家子孙满堂、六畜兴旺。可没想到连连征战及与丈夫的聚少离多并未能让她实现自己的梦想,最终连她自己和两个儿子都丧身在沙场,临终前仍希望郭家人丁兴旺。
想起女乃女乃和爹娘的遗愿,子达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不孝,不过现在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女人,他不会让女乃女乃和爹娘失望的。
他匆匆地往爷爷的房间走去。一进门,就看到云儿站在凳子上,脖子上挂着几缁色彩斑斓的丝线和一把剪子,手里捏着绣花针正趴在绣屏上挑绣着。而爷爷坐在她身后的太师椅上抽着烟,一边同她说着话。
“……哦,快补完了!云儿,妳绣得真好,都看不出是补上去的。”
云儿笑道:“我这不算好,凤儿的绣功才真叫好呢,她可以把死东西都给绣活了……不过,爷爷,这么美丽的刺绣,您以后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把它戳个大洞了,不然云儿就不帮您补绣啰!”
爷爷呵呵笑着说:“那时我太伤心,一个不想活的人哪里还有理智?”
云儿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爷爷,充满同情地说:“那时女乃女乃走了,您真的不想活了?”
“那还有假?”老人眼神凄然地说:“那时要不是子达只有六岁,我就随她去了。”
云儿看着老人,想起自己的爹娘,不由感慨道:“爷爷对女乃女乃的感情,就像我爹爹对我娘,那才是生死相许呢!”
见她伤感起来,爷爷摇摇头说:“唉,都怪爷爷不好,惹妳伤心了。”
“不,爷爷没有惹云儿伤心。云儿只是感慨原来真有这种让人至死无悔的深情罢了。”
“有,当然有!等妳嫁给子达后,你们也会有这样的感情。”
爷爷的话令云儿僵住了,她木然的看着爷爷,沉吟片刻后才说:“爷爷,云儿今后就做您的孙女不好吗?”
她的话令站在门边的子达一惊,他可从未想过云儿不愿意嫁给他。
难道她不喜欢自己吗?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心竟阵阵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