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的描述令蓝风觉得荒谬,可是她认真的样子又令他不忍嘲笑她。
阿曼继续说:“第一次梦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族人,知道我们终将找到彼此,可是你只在我梦中出现,直到最近一次,你融进了太阳里,于是我好伤心好害怕,就去找毕摩,是他引导我往东走,在长水白沙的黔江边找到了你……”
说到这,阿曼搂紧蓝风,低声吟诵:“太阳升起的地方,长水白沙旁,蓝天万里,风涌东去……”
听到这熟悉的句子,想起护身符上的图文,蓝风身子一震,虽然他觉得她的梦不可思议,可是这句偈语和那图画却与他的护身符如此一致,这令他吃惊不已。不过他不想让她知道护身符的事,因为他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没必要认真。
“是谁告诉妳这句话的?”他故作轻松地问。
“毕摩。”
蓝风无话可说了,毕摩有通古今、知未来的神力,他不能冒渎。而他也不想伤害这个对他情意真切的女孩,最好的办法是让她“知难而退”。
于是他将阿曼扶起来,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认真地说:“阿曼,梦里的事不要太当真,每个人都会作梦,那没有什么。”
看到阿曼张嘴要争辩,他立即接着说:“况且在梦里,妳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妳怎敢肯定那人是我呢?”
阿曼急了,忙说:“分明就是你。”
“就算是我,那也是个虚幻的影子,我这一生是不会属于任何女人的,我只想终身陪伴在王上身边……”
“不,你是属于我的!我可以跟随你到大琊国陪伴在王上身边……”
“不要乱说!”蓝风一声低吼打断了她的话。
阿曼怔怔地看着他,眼泪溢出眼眶。她不明白为什么天神要如此安排他们的命运?既然在她十三岁时就托梦显灵让她等候自己的夫君,那为什么不让她的夫君也得到提示呢?
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蓝风很不好受。
带着些许罪恶感,他将她拥入怀里安抚道:“算了,我们不要再说这些,将妳送回家后,我就离开,以后时间久了妳会忘记我的。”
“不,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我们是彼此相属的!”阿曼在他怀里坚决地说。
蓝风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个固执的女孩,于是沉默不语。
屋子里头顿时陷入沉寂而紧绷的氛围,只有在木柴爆裂时,激荡出的火花四处飞溅。木屋外山风呼啸,松涛低吟,偶尔夹杂着几声兽吼,使这幽静神秘的山岭更显得空寂和恐怖。
阿曼忘了争执,下意识地更加偎进蓝风的怀里,彷佛只有将自己都安置于他的双臂之间才安全似的。
当一声声鸟鸣将阿曼唤醒时,火塘里的火早已熄灭,木屋里的光亮让她知道天已经亮了。她睁开迷蒙的眼睛,首先感受到的是自蓝风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
哦,他还在,他的双臂依然紧拥着自己,他并没有弃自己而去!她舒了口气,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备感幸福。
她仰起脸,蓝风温柔的眼睛正注视着她,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抚模他布满胡碴的下巴,甜甜一笑。“蓝风,你今天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蓝风表情难测地看着这个睡醒后更添慵懒娇美的女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怜爱。他笑道:“会,我会喜欢妳,但等我离开妳后,我会尽量忘掉妳。”
蓝风的前半句话令阿曼高兴,后半句就令她噘起了嘴。
“你真的能把我忘掉吗?”阿曼直视他的眼睛问。
面对这双清澈无伪的眼睛,谁还能说假话?蓝风承认道:“有点难,不过我一定能做到,妳也一样可以。”
说完他将阿曼抱离身上,走去打开门看看天色,然后回头问道:“妳的脚怎样了?”
离开他,阿曼觉得一阵寒冷,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动动脚丫,高兴地说:“啊,好多了,你的药真的很灵耶!”
“那当然,宫廷圣药,效果当然不同一般。”蓝风说着将火点燃,把那根他削好的木棍递给阿曼。“妳可以将这个作为手杖,在屋前走走。”
“你帮我做的手杖啊?”阿曼接过扶手光滑的木棍,拄着试走了几步,感激地说:“太好啦,比我单脚跳舒服多了,谢谢你!”
“那妳在附近走走,我到泉边去。”蓝风牵起马欲走,却被阿曼叫住。
她踮起脚将那件披风替他披在身上,说:“山里风大,别再随便月兑掉。”
极少被人关心的蓝风心潮起伏,但脸上却平静无波,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出去了。
尽避他一夜未睡,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疲倦。拥着阿曼直到天亮,整晚看着她甜美的睡容,想着她“彼此相属”的笃定神态,他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感觉。他会珍惜与她相处的时间,然后将她锁紧心底,平静地离去。
他在小溪边用沁凉的泉水洗漱一番后,再为飞羽洗刷。
蓝风对着爱马,低声说着无法对人说的心里话:“飞羽,虽然她老是惹麻烦,又总是那么咄咄逼人,但她是个好女孩,对吧?我想我们得赶快离开她,不然我怕会越来越喜欢她,再也无法离开她……她很漂亮,也很任性,不过有时候她也很温柔,很善解人意。如果每天都和她生活在一起的话,应该会很有趣,对不对?”
飞羽打了个响鼻,摇头晃脑地抖动着鬃毛,蓝风笑了,拍拍牠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在说『对』,可是我们还足应该尽快离开她,赶快找到王上,我们是属于王上的,不是属于她的……”
这次飞羽踢踏着碎步,尾巴也扬得高高的。
蓝风皱着眉头,注视着爱马。“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同意我的话?”
飞羽喷着气,左右摇晃着大头。
蓝风抱住牠的头,悠悠地说:“算了,你不会明白的,我们还是回去看看那个女孩吧,说不定她又惹出什么麻烦了!”
然后他走到泉水边,将铜壶汲满了水准备带回去给阿曼用。
当他回到木屋时,一个腰圆臂粗、肩背牛筋绳,手持长柄铁叉的中年男人正站立在木屋门前,脸上是焦虑的神情。
他一看到蓝风,先是一怔,随即跪在地上,说:“问公主客人安!”
蓝风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的客人?”
那男子指指他身上的披风,说:“只有公主能绣生猛威虎……”
“蓝风,救命啊!”一声锐利的喊叫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好,是阿曼!”那声尖叫惊得蓝风立即抛开一切往那儿奔去。
蓝风离开木屋后,阿曼将几个土豆埋进火塘,便走到门外看四周的景色。
今天虽不是大晴天,但正缓缓升起的太阳仍暖暖地照在大地上。
阿曼用手梳理着头发,将其编成粗粗的辫子垂在身后。
突然,她听到山坡那头传来隐约的呼救声,这个地方居然这么早就有人?
她惊讶地四处看看,再专心听,果然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于是她急忙拄着木杖往叫声处蹒跚走去。
可是声音突然停了。
“怎么没声音了?”阿曼皱着眉头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便大声问:“喂,是谁在叫?”
无人响应,她只得再往前走,看到一些嶙峋巨石和灌木丛,并无人影。
“有人吗?是谁在叫?”她试着又喊。
“是我……我在这里呀……”一个清楚的声音从她左边的灌木丛里响起。
阿曼赶紧走过去,拨开灌木,看到一个猎人们用来捕获野猪大熊的陷阱,一个年纪约十四、五岁的男孩躺在深深的洞里,腿上都是血,看来是被捕兽器夹伤了。哦,男孩一定是不知道“灌木莫入”的族训,踩空脚后掉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