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其实是怨?
峻德齐站在花园里,透过启开的窗,远远的注视朱潋眉坐在镜前,心不在焉的梳着发。
突然,他瞇了下眼,目光直勾勾地瞪着她一头黑缎似的发瀑。
她那头漂亮浓密的发,每每总能挑勾起他胸口急欲爆裂而出的情绪,好象有件很重要的事该记住的,而他却忘了。
“齐王,君皇请您上殿一趟。”一名卫士将宫里实时批下的召唤手谕,恭敬的递出。
“君皇找我什么事?”峻德齐蹙着眉头接下手谕,打开观看。
“小的不知。”卫士躬身回答。
“算了,你回报君皇,我马上就进殿。”他挥一挥手,回身再度专注看向寝房里的人儿,却发现那名原先倚窗梳妆的女子,已失去了踪影。
他眼里充满浓浓的失望,才一转身,惊觉朱潋眉不知何时已站到他旁边。
“妳……”峻德齐微愕。
“我想跟你去大殿。”她仍然一身素衣,神情空灵沉静。
“妳要去?”他研究地望着她。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在殿门外等你便是。”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眼睫掩住晶澈却略显无神的眸子。
峻德齐沉吟着,没有出声。
“既然太为难,就罢了。”朱潋眉微微一笑,神色平静的转身。
峻德齐条然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阻止她离去。
“我带妳去,不过,碍于宫规,妳还是必须在殿门外待着。”不管她的目的为何,只要她能高兴,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这是他欠她的。
朱潋眉背对着他的芙颜上,浮起一层难解的淡笑。
※※※
峻德天龙坐在大殿中央的最高处,眼神隐晦地看着殿阶下的义子。
“听说你跑去绝谷了?”他的嗓音冷冷的,指尖轻敲着刻着神态怒张的龙头扶手。
“是。”峻德齐没有隐瞒,坦荡荡的回视着峻德天龙。
峻德天龙神情凝肃。依照九指神算的指示,本来他希望绝谷里的人一个都不留,没想到还是漏了一尾鱼,甚至被峻德齐给捡了回去。
要是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疏失而延误他的大计,那么,他要清除的人,也许就更多了……
“齐儿,你可知绝谷里的人,是各方本就该诛杀正法的重罪逃犯?”
“知道。”
“现在峻德城已经成为天下首善皇城,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任何的威胁,都必须全力清除。我知道你因为半年来被绝谷的人收留而有所犹豫,但是,以你的理智判断,该知道本君皇为什么会派兵屠谷吧?”峻德天龙缓缓地说道。
“孩儿明白。”峻德齐面无表情的低头回答,脑海里,想起了大哥。
大哥峻德修一举出兵,同时灭了朗日城和圣罗皇城,为义父辟了一条直接登上天下共主帝位的捷道。但是,却在凯旋回城的当口,立即被押入了天牢。
难道,在义父的眼里,立下绝大功劳的大哥,同时也成了城国的威胁?
为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天下即将进入属于峻德皇朝的安定盛世……
乱世中的英雄,便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一道清冷矫脆的嗓音,就这么突然跃入脑中,不断回荡。这些警告的话语彷佛曾经有人在他耳边语重心长的轻声吟念过。
他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胸口窒闷,几乎无法喘气。
“那就好,齐儿一向明白事理,我很放心。绝谷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好好处理,你──”峻德天龙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入他耳里听不真切,直到拉长的尾音,才勉强吸引了峻德齐的注意。
“君皇?”他抬起昏眩的头。
“你的忠诚,永远不变吧?”峻德天龙紧盯着他,眼神锐利如箭。
箭……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一幕自己遭到无数箭矢追击的画面。
峻德齐的这一瞬迟疑,使得峻德天龙忽然变了脸色。
“齐儿?”峻德天龙暗地里抓紧了扶手,口中阴柔的叫唤,心底也埋下了重重的狠厉杀机。
“君皇,齐儿蒙君皇当年收养、教导,恩重如山,当然会竭尽忠诚、倾毕生之力报答君皇的养育之恩。”峻德齐躬身回答,垂下复杂的思绪。
怀疑的种子已在峻德天龙的心中埋下。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赞许。“很好,记住你的话。对了,东方海上开始有不平静的迹象,过些时候,本君皇势必发起东征,到时候,非常需要借重你的才能,帮助本君皇。你下去好好休养,朝中事务暂时不必费心。因为你已离开半年之久,恐怕对于行政朝务已经生疏,所以我先请柳州大臣代理你的职务,等你恢复了,再重新重用你,为峻德皇朝效力。”
换言之,峻德齐现在什么权势都没有,仅仅空剩有一个毫无用处的头衔。
“多谢君皇关心。”峻德齐只是点点头,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反应。
“下去吧,我也累了。”峻德天龙向椅背靠了里,挥手指示他退下。
峻德齐微微躬身,退出殿外。
当峻德齐离开时,一名卫士悄悄靠近峻德天龙,耳语报告。
“他将那名绝谷的女子带到了殿外?”峻德天龙若有所思的重复这句听来的消息。
“是。”
“再去盯着他。”
“遵命。”
丙然,峻德齐也越来越不可靠了。峻德天龙精明深沉的脸上,浮出一点也不意外的冷笑,眼里的杀机隐隐浮现。
他这个天下共主之位,花费了他数十年的心神,得来不易。
他很珍惜这个君皇的位子,因此,凡是会对他的君皇地位造成威胁的,不管任何人,都不能留下──
“齐儿,不要让我失望啊……”
※※※
朱潋眉坐在一角的大石上,望着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殿门口。对于紧紧盯着她、如临大敌地用矛尖指向她的卫士们,视而不见。
他们的态度令她想笑。
人爬得越高,果然就越怕死。
以前,她记得这儿的戒备没有森严到这种地步,她忍不住为峻德天龙活得战战兢兢的日子感到悲哀。
抬首环视四周,她的眼中出现一抹怀念。
这个地方,她一点也不陌生。
她记得从前还小的时候,爹爹极为疼她,舍不得将视线多离开她这个宝贝女儿一会儿,于是每每上早朝时,他会抱着仍在睡梦中的她一同坐上马车,让一名女乃娘跟车看顾她。
等到天一大亮,她醒了,第一眼见着的,便是刚刚退朝的爹爹,意气风发的向她伸来慈爱的双手……
她一直以为,爹爹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后来才深深明白,一个人太突出了并不是好事。通常最厉害的人,都会是最短命、最早死的人。
如果,她的爹爹不是那么的出色,不是那么的功续彪炳,现在一家人会不会仍旧平凡而幸福的相守在一起?
朱潋眉对爹亲的思念,突然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在想什么?”一道影子来到身畔,罩住她全身,遮蔽掉越来越热烫的日照,带来一阵凉爽。
“想我爹。”她抬首微笑,柔柔的笑靥,融化了他周身紧绷的气息。
“走吧!”他伸手拉起她,步伐显得有些急躁。
朱潋眉没有多话,顺从的起身,与他一同离开。
眼尾处,一抹在暗处盯梢观望的影子疾闪而过。
她低首笑了笑。
峻德天龙该知道她的存在了吧?
殊不知,一抹以更高明的姿态隐身在另一处的男人,唇边也浮起一抹类似的笑容。
※※※
回到齐王府后,峻德齐紧紧握着朱潋眉的手,匆匆的带着她走向寝房去。
必上了门,他开始急切的扯掉她的发髻头饰,月兑去她的一身素衣,既狂烈又温柔的将她推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