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会的。
他一向疯狂过人,但凡他打定主意想做的,纵使用十部大坦克车也休想阻止他。
人家说,再凶残的动物也温柔的时候,而他呢?为什么他总是鲁莽行事?率性而为?什么时候他才学会,并愿意温柔地待她胡思乱想之际,雪茵蓦然发现,麦克居然把车子驶进一处林荫葱郁的郊区,一处合宜地停靠在旁边的草地旁。
“麦克你…”
“或许你会比较喜欢和他共是晚餐。”
说话间,季仲桓也已停好车,并走出车外,孤度优美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怎么会?我根本——”
“否认并不能改变事实。相信我,他是好男人。”
“他?!”这应该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雪茵认识季仲桓九年了,确信“好男人”这三个字绝对不适合用来形容他。“错了,他薄情寡义、用情不专、心硬如铁、见色忘义……他……”她从没发现原来自己口齿满伶俐的,一回气立了长串成语,舌头也不打结。
“你对他观察挺细致的,是好的开始。”麦克浅浅一笑,硬下心肠强将雪茵“赶”下车,立即调转车头,驶回大马路上。
渐趋寂静的夜,灯火一盏一盏熄灭枯萎,只剩一对旧日情人无言对望。
雪茵的心中的确激起汹涌的波涛,只是她用理智当堤防,克制自己千万别又误人“歧途”,中了季仲桓的奸计。
“先去吃饭?”他问。
“我想回家。”哀莫大于心死,她和他已经嫌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心情漂泊的日子,让她四肢百骸俱将瘫痪。
“那儿不是你的家,你的家的在台湾。”季仲桓尖锐地,一语挖出她潜藏多年的,不敢面对的现实。
“谢谢你残酷的提醒,可惜太迟了。”她别有涵义地说。
“怎么会?如果你想回去,我随时——”“你凭什么?”她冷绝的打断他。
雪茵并不想告诉季仲桓,当她得知他已有了未婚妻,对方还是富商的千金时,她的心有多痛。宛似被人在未结痴的伤疤上洒上一把盐巴,痛得直入肺腑。
是嫉妒,还是心酸,她无心计较,总之,那完完全全不是滋味,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你和他已桥归桥,路归路,即使人家儿女成群,你也无权过问,伤心难过,只是自讨苦吃而已。”但,还是痛苦得要死。
他忽然执起她的手,认真专注地说:“凭我爱你。”
“哈!”雪茵嘴里在笑,眼里在哭。“那她呢?她怎么办?”
“我会跟她解除婚约的。”事实上,在搭机经旧金的途中,他已收到乔治所下的最后通牒,要他即刻返纽约,否则他就得另谋发展了。
陈美薇终究不肯和他善了,她是那种爱起来暗潮汹涌,恨起来气势万钧的女人。季仲桓早早作了心理准备,抵御这场临时可能爆发的惊涛骇浪。
“你一点也没变嘛,还是那么——”“薄情寡义?”季仲桓黯然低垂眉睫。“有时候有还真希望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得以无悲无喜,无爱无怨。”
“那样什么好?何况,你本来就是。”雪茵用力企图将手抽回,他却铁钳似地,紧紧缠住。
“陪我走一段路,行吗?虽然不一定能与子偕老。”他受伤的眼神在她身上徘徊不去。
她想一口回绝,但不忍心,遂柔顺由他牵着,并肩踏着草地,走往坡顶。
晚风吹动她垂长的发丝,宽松的裙摆,将她灵筠的美鼓播得出尘荡漾。
季仲桓静静地看着她,五味杂陈的心绪,泛滥得几乎淹没他仅余的一点理智。是谁说的,错过的永远最美。
他也许是曾经放流形骸,玩世不恭,也许没好好待她,却绝对没有忽视过她。自高一开学的第一天,他在礼堂的走廊外遇见她时,他便笃定地告诉自己,将来非娶来当老婆不可。
一开始或许是炫于美色,关于这点,他向来自豪,因为他总能洞机先,察人所不觉。
当时的雪茵就像一块未琢的璞玉,安分地躲在成堆的书本后头。用优异的成绩,把绝伦的美丽掩盖起来,谢绝旁人觊觎。
独独对他,她曾努力地想吸引他的目光,用她娇羞胆怯的本性。幸好他没有错过。
季仲桓将她拉近自己。“你到美国的前一天,我本来想去跟你道别的,怎么知道这枚戒指……”
“我堂姐送的。”雪茵感慨持幽幽一叹。“我很穷很穷的时候,曾想过要当掉或卖掉它,还好没那么做,否则就太对不起雪兰了。“为什么不写信给我?”
“那时候正逢联考,我不想打扰你。”真正的原因是,她从雪兰口中得知他得“好像”和楚倩正打得火热。
她似乎不在乎,希望多少保留一点自尊,然而,纵使着十万八千里,她仍是伤心得要命。
有几个夜里,她甚至暗暗诅咒他们下十八层地狱,永远永远滚出地球,不要再让她撞见。
“现在呢?总该给我一个机会补尝吧?”
她咬了咬下唇,淡然地摇摇头。
“雪茵!”他低声喘吼。“过去也许什么都没法挽回,但至少我们得以重新面对,再次努力,让彼此不再有遗憾,也不再懊悔、追恨。”
她仍是一动也不动。
当初她固执地坚持,要嫁就要嫁给最爱的人,绝不退而求其次,不管会不会被伤得体无完肤,不管将来会如何,她还是觉得夫复何求!
直到离开台湾到了美国,遇见麦克后,她才明白原来被细心呵护、仔细观察也很美丽的很窝心的幸福。
而今,她还要回头,重新和这个不懂温柔的侥薄男子,共创未来吗?
季仲桓从她眼中读到犹豫不决,那飘忽不定的星芒,大大刺痛了他。
他悍然转过身子,把所有的凄苦悲痛抛给如墨的黑夜,用刚冷如霜的背脊,阻绝两人依然袅绕缠的声息。
雪茵仰望他一如往昔缥悍的身躯,勉力克制的以柔情,狂奔决堤,狠狠催着她。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
一双手,细致柔女敕的纤纤柔手,从后边环向他的腰际,随即有副在弱的身子,紧密地贴向他的背,暖暖的热气酥麻他的胸膛。
季仲桓欣喜若狂,在夜的簇拥下,他旋身搂住她,仿佛凉风已涤去所有岁月的灰尘,时光又回到从前……
他近乎粗暴地吮吻着她。
第八章
寒风如剑,雪茵单薄的身子在他的怀抱里轻轻地颤抖。他们好象又回到了五分头和西瓜皮的时代,最后一个学期即将结束的前夕,以蓄势待发的雄心和温婉接受安排的柔情,诉说着对未来的抱负和期许。
在夜的余光辉映下,他们的笑容变得纯稚而天真,仿佛过往的崎岖已辗成平坦大道,天上等着他们昂首阔步。
“你知道吗?那天我在路上拦住你,除了向你道别外,还有别的话要告诉你。”他粗大的手捧起她的小脸,令她注视着自己。
“什么话?”她不习惯近距离直视他的眼,他汪洋似的黑眸,总令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其实那时候我鼓足了勇气想向你认错,希望你能考虑重新再接纳我一次。”
“别说了,现在才就这些,不嫌太迟?”她把澄亮的水眸转向别处,以回避他咄咄逼人的态势。
“这表示你肯原谅我,还是打算把我永远摒除在门外?”他有些动怒,拥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加足力道,紧束得害雪茵差点喘不过气来。“我承认,过去我太荒唐、太堕落。为了展现自己魅力十足,漫无目的地去追逐不爱的女人,接受不道德的诱惑,尤其可恶透顶。但我爱你却是千真万确,无唐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