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要你放弃,我只是希望你在转弯口的地方等我一下。我清清楚楚地要你明白,如果你不愿在转弯口的地方等我一下,也许,这一辈子,我都无法追上你了。”
“如果我等你呢?”你问。
“等我上来之后,我陪着你一起跑。这次我保证不再让你等了。”
静默。我知道你必须抉择。
是的,你没让我感到失望。牵着你的手走过地毯的另一端时,我忽然想,我这一生一世,再也不要给你任何任何的威胁了。
现在我坐在咖啡座,想起你正在诊所忙着你的业务。你是不是也曾经像我一样,抬起头望着窗外的云彩,想起许许多多的如果。如果当时,并不是这样……,如果你真的走了……
婚后我曾问你出国深造的事,你只是笑了笑。
“为什么不出国了呢?”
“因为我结婚了啊,有我深爱的家庭、丈夫呀。”
“会不会后悔?”
“不会。”
“为什么不后悔呢?”
“因为我爱你啊。”
“如果当时出国了呢?”
“我想我们大概不会结婚了。”你笑了笑。
“如果没有和我结婚,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
“怎么说不会呢?”
“或许人不知不觉中会相信自己选择的命运吧。”你又笑了,“可是,我现在真的很高兴拥有你的感觉。”
“我也是。”
有件事你也许不知道。那位叫你有点生气,我亲爱的朋友,也是大家的爱情顾问,婚姻大师苦苓并没有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为了我们的友谊,他到处散播他的观点,觉得你愈变愈美了。
有时候想想,还真应该感谢他的乌鸦嘴。但难免也想捉弄他:
“苦大师,当初你预测我们的婚姻注定失败,不知是怎么看的?”
“嗯,啊,这个嘛,嗯,是面相……”
“现在怎么说?”
“现在嘛,所以我说她变美丽了,整个面相完全不同。依这个面相看来,你们一定会白头偕老。”
“怎么一结婚差别这么多?”
“荷尔蒙嘛……”说着这位名嘴又得意忘形地开始向我这位医师解释起荷尔蒙的伟大理论来了。
亲爱的老婆,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现在已经是笑笑看待。可是真要感谢你那美丽的抉择,我们的朋友,以及所有那些能让我们以这种心情看待的因素。
音乐正美。我只是忽然想告诉你我此刻的心情。不再多说了。
你亲爱的老公
爱你永志不渝
第十章
最近国外有一支广告,有个耸动的对白是:
“灌醉自己的老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想来天下最无趣的事莫过于想办法让自己的老婆麻醉,其无聊简直到了焚琴煮鹤的地步。因此,依照惯例,外科医师不为亲人开刀。同样的,麻醉医师也不愿意麻醉自己老婆。
可是就在我的老婆小肮日隆之后的有一天,她忽然凤心大悦,兴致冲冲把我唤去:
“眼看我们的小孩就要出生了,你是一个麻醉医师,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当然很高兴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了一下,似乎在找台词。我有一点担心了,通常这表示事态严重。好了,现在她想好了。“我说,就一个麻醉医师的立场,你能帮什么忙吗?”
“生产时我也可以在一旁打气。嘿嘿,不错吧。”
“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爱我。”随便一点芝麻绿豆,蚊子苍蝇,都会和我们的爱情扯上关系。“可是我会痛,你不想想办法?”
“自然产比较好吧?你没听曾经有个伟人说过,自然就是美吗?”不管什么话,只要赖上伟人准没错。
“你们这些男人原来都是这样。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会痛吗?”当场从生产到麻醉,麻醉到爱情,爱情到两性关系,接着搬出施寄青全套。真是现代男人的梦魇。
“我告诉你,虽然我是一个麻醉医师,可是我并不鼓励自然生产做麻醉。”
“你少装蒜。”她嘟起了嘴巴,以十分正经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我--要--麻--醉--。”
“上了麻醉也许会对胎儿有不好的影响。”嘿嘿,以理性克服感性,以学术战胜魔术。
她丢下一张剪报给我。“你自己看看,检讨一下,为什么别的麻醉医师能,我们不能?”这回她是有备而来。
我仔细看了那篇关于无痛分娩的报导。
丙然不出我所料,那是一个过度热心的麻醉医师所写的文章。他极力鼓吹无痛分娩的好处。可是根据我们的临床经验,无痛分娩其实也有不少有待改进的缺点。诸如,无痛分娩还是会痛,充其量是程度上的差别。再来,由于硬脊膜外麻醉药品的注射,多少会延长产程。不但如此,成功的无痛分娩比率不过是百分之五十左右。其它是都有赖于产钳,或者是剖月复产来解决。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吧。”我亲爱的老婆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这是一桩铁定吃亏的买卖。依照她的期望,我完全无法下麻醉剂量。药物给得少,无痛会痛,我当场丢脸。药物给得多,产程延长,小孩危险,我亦难逃失败的噩运。当场灵机一动,把问题推给权威如何。虽然权威面临的难题与我一样,但是权威总是可以不被怪罪。再说,万一权威真的失败了,表示麻醉困难,非战之罪。我也善尽推荐之责,坐享功劳,何乐不为?
“这样,我推荐我最尊敬的麻醉学大教授,也是我的启蒙恩师来为你麻醉,如何?”
“我才不要什么大教授,我就是要你给我麻醉。你想,常常你在医院值班,我一个人独守空闺,为的是什么?就是希望你技艺精进。你都在为别人服务,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就是等着看你的表现,你却轻言放弃。那枉费我嫁给你的一片痴心。”
眼看着大军节节败退,只剩下最后一招了--威胁。
“你不怕我的技艺不精,把你做坏了?”边说还面露凶光。
“亲爱的侯大医师,人家最相信你了。”天啊,无限柔情。“再说,即使被你伤害了,我也是心甘情愿。”
好了,当场又被套牢。我不明白,我的老婆一遍又一遍用同样的伎俩诱骗我,我却像个白痴似的一遍又一遍乐于上当。
我们的耶诞小痹乖没有依照规定。他不但早到了,而且还是臀位。据说臀位的孩子是因为顽皮,在肚子里面翻转,他忘记自己长得很快,终于翻不回来了。为了种种生产的考虑,我们决定采取剖月复产。
现在我的老婆侧身背向我,躺在手术台上。她的双膝紧靠着小肮,颈部弯曲,标准的半身麻醉姿势。拿着长针的那个麻醉医师正是我。开刀房里面可热闹了,有妇产科医师,麻醉护士,许多麻醉医师,开刀房护士……都是熟人。其中看热闹的人比做事的人还多。一个麻醉医师麻醉自己的老婆毕竟是件有趣的事。开刀房的气氛有几分喜气,也有几分紧张,因为硬脊膜外注射并非是普通的程序,稍一不慎就有可能穿破硬脊膜,造成脑脊液外流,甚至感染发炎……
显然这个将出生的儿童很讨爸爸的欢喜。因为如果采用自然产,所谓的无痛分娩有可能产程延长,或者失败,我们必须被迫采用剖月复产。那这个爸爸就不是一个成功的麻醉医师,同时也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如果一开始我们就决定剖月复产,没有产程的问题,那我大可加重麻醉给药。于是我会变成一个成功的麻醉医师兼优秀丈夫。虽然同样的结果,但得到的评价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