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冲向床头,她拿起摆在柜上的相框,照片上是个穿着红色唐装、头上绑了两个发髻的小女孩,模样相当的逗趣可爱。这照片她也有一张,那是她三岁那年过年照的。
“靖文!”赵汉被她莽撞的行为吓了跳。
“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宋明芳?”她指着头垂得更低的宋姨问,口气又急又惊。
“靖文,不许对宋姨这么没礼貌,”从没见她像现在这么唐突慌乱,现在的她完全变了个样,她到底怎么了?
“没关系,你别责备她。”宋明芳拦着说,她竟一时大意忘了把照片收下,眼看掩饰不住,她终于鼓起勇气看着她!“对,我就叫宋明芳,你……还记得我吗?”当年她离开家时,她才五岁,她对她应该早不复记忆。可是她毕竟是她的母亲,就算没有人告诉她,可是身份证上写的清清楚楚,加上这帧照片,事实摆在眼前。
看着宋明芳,唐靖文激动得无法思考,脑海一再回荡着从小她继母就一直嘲笑她有个红杏出墙的母亲,她无法原谅她!
用力的将相框掷个粉碎,她怒道:“我不认识你,更不想看到你!”
转身夺门而出,不自觉的泪流满面,她无法原谅她背叛父亲的行为,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宁愿做何蕙晶口中和善的宋姨,也不愿当她慈祥的母亲?
难道只因为她的父亲是个没钱的教书匠?钱真的比亲情重要?
“靖文,你听妈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泪水串串的落下,她后悔不已的催着赵汉:“你快去追她,这么晚了她一个人跑出去很危险,你快去追她。”
在楼下等着的何家父女,只见唐靖文什么话都没说就冲了出去,两人仓皇的上楼想找赵汉问个究竟,谁知竟看到那最不该出问题的宋明芳伤心欲绝的掩面哭泣。两人不解的转向赵汉,他除了沉重的摇头,就是那不下于他们二人的疑惑。
问题,似乎相当的复杂。
在弄清楚了宋明芳与唐靖文间的母女关系后,所有人都不免感慨,冯巧娟为了自己的自私行为,害了多少人。对宋明芳这个担心的母亲,赵汉不停的安慰她,他知道唐靖文不是个会做傻事的人,因此非常肯定这丫头绝对是跑回家关在房间生闷气,毕竟这突来的相会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肩负化解二人误会的任务,他立刻追回家里,虽然她对宋明芳有不少误解,但至少不至于迁怒他。
“才九点就睡觉,你这么喜欢当远古的山顶洞人吗?”拉开唐靖文蒙着头的被子,趴在床上的她紧闭着双眼。料准他八成是当说客来的,转过头,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你和宋姨的事我已经听宋姨说了,我不知道你对她还存在着什么样的印象,但是就我所知的宋姨,绝对不是一个会抛夫弃子、贪图享受的女人。相信我,明天当面向她问个明白,听听她怎么说,好不好?”
“你跟她是一国的!”像个要脾气的小孩,她坐直了身子怒视着他。
“我谁也不袒护,我只站在事实那一边。”靠过去搂着她,他安抚道:“听听她的说法,就算是法官判罪,也会让被告有个申诉的机会。就我听到的,其实宋姨和你一样也是个受害者,我不知道你听到的版本又是如何,但从你的反应来看,肯定不认为她是位贤妻良母。这之间这么大的差异,你猜猜看会是谁在说谎?你不想讨个公道,问个明白吗?”“可是在你们心里早就认定她说的才是正确的,不是吗?”天秤都歪向一边了,还要她说什么。
“那是因为宋姨的作为始终令人信服,人可以伪装一时,无法伪装永远。而且如果她真是个喜新厌旧、嫌贫爱富的女人的话,这些年来何叔向她求婚的次数只怕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但是她始终没有点头。这让所有的人都不解,但现在我知道,她是为了你,为了证明自己当年是被冤枉的。”
劝解了阵,她不再说话,他知道得给她一点时间理清思绪,只要明天见了宋姨,唐靖文一定会发现,她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女人,一位好母亲。
抱膝独坐,唐靖文想起终日酗酒的父亲,还有总被耻笑有个不贞母亲的自己。如今父亲已逝,死无对证,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何可信度?她得自己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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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刘妈匆忙的来报告唐靖文不见了,尤其发现她只带走她原本的东西,赵汉知道他太轻忽这丫头的固执,不好的感觉笼罩心头,她这是和他划清楚河汉界,从此不再往来吗?
怕宋姨自责,他不敢将唐靖文失踪的事告诉她,只说她顽固得像头驴子,假以时日等她想通了,再找个时间去见她。
为了寻回唐靖文,赵汉几乎是出动了所有可用的人,只差没翻遍台北市,却仍然毫无音讯,不过才几天,他显得憔悴许多。
这天,处理完公司的事,他照例又开着车大街小巷的寻找,几个知名的大夜市早遍布他的足迹,甚至连些地方性的小夜市他也不放过,只是有了上次的月兑逃经验,这回她似早有准备,再也不见她蹲坐在地挥舞双手叫卖的身影,一个晚上的奔波下来,失望尽写在眼底。
夜已深,看着夜市里逐一打烊的小贩,三三两两各回归途的路人,今天,他又要空手而回。走到巷子里停车处,才掏出锁匙,就见几个大汉从暗处冒了出来,一个个双手抱胸脚摆三七步,来者不善的成分居多。
“你就是赵汉?”站在最前头的男人道。
“没错。”收回锁匙,他心里有了底。
“做人别太嚣张,大家都是在外头混,别光顾着自个儿吃饱了,就不给其他人留余地。今天只是先给你个警告,再不知好歹……”
“你说完了没有?”月兑下西装,解开衬衫扣子,他一脸不耐烦。想打架他十分乐意奉陪,正好让他满肚子无处发泄的郁闷一个抒发管道。
“你……找死!”扬手一招,三、四个大汉同时围上去。
赵汉倒是气定神闲,虽是以一对多,但除非他们非常不知廉耻的除了仗着人多外还亮出家伙,否则以他在国外留学时是拳击社主将的身手,他相信自己应付的来。
一开始,大概是觉得人多还要拿出家伙有点小题大作,可是眼见他们三、四个人还打输赵汉一个人后,不甘心的再顾不了什么面子问题,不砍两刀泄愤向老大交代,今晚回去肯定谁也别想睡的安稳。
赵汉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他们一个个怒红的双眼和心里的盘算,他没兴趣拿自己的肉身当磨刀石,抓紧个空隙摆月兑他们的包围,只是他运动神经再发达,也敌不过子弹,一声枪响,震惊了夜市散场的游人,那几个男人迅速的搭车离去,寂静夜空下,只听见阵阵由远而近的刺耳警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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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水路七十一号……”沿着不到五米宽的街道走来,好不容易在户老旧的砖房墙上找到她寻觅已久的门牌地址。她就是在这儿出生,也是她与父母住在一起同享天伦乐的最后地方。父母离婚后没多久,他们就搬了家,这次她可是费了番功夫才找到这儿的。
站在门口狐望着,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她父母吗?不管了,她总得试试。
沿着旧居街道连续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探听着是否有父亲的旧识,可惜渔村里谋生不易,人口纷纷外移,左右房舍几番易主,更惨的更早已是人去楼空,根本找不到个认识她父亲的人。唐靖文颓丧的踢着路旁石子,却瞥见另条小巷子里,坐在门口拿着旧报纸晒鱼干的老妪,虽然老婆婆的住处离她家稍微远了点儿,可看她那年纪,她又燃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