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厅,正在和老爷谈你们的事呢。”
“好,我瞧瞧去。”
“小姐,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们谈的可是‘我的’婚事呢!”说着,她才不管那什么矜持害羞,这会儿有什么比看高羿出糗更重要了——如果,那老伯没骗她的话。她开心地快步向前而去。
兴冲冲地赶到前厅,那就要踩进厅里的脚却临时缩了回来,她得先听听他们谈些什么才是。否则,要是那老伯没达成任务,她这么一脚踩了进去,岂不成了自投罗网,那高羿说不定还臭美得以为她等不及要见他呢!对对!还是谨慎点儿,先偷听一下吧。
她躲在帘后,竖直了耳朵仔细地听着,可怪的是这两个大男人讲话怎么像蚊子聊天似的,轻声细语的,听得她好辛苦。
他们到底在谈什么?该不会聊天聊到睡着了吧?她悄悄地掀开门帘偷瞄着他俩。
就在她探出个头,努力地张大眼睛望着时,突然“啪”地一声拍桌声,紧跟着随之而来的咆哮,差点教她吓得滚出帘外。
这两人聊天的方式真是非常奇特,高低起伏的变化程度直教人听得头皮发麻。
“你们高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余翰林高声吼道。紧握的拳头因为忿怒而不停颤动着。
“余伯父,请您再给晚辈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说服家父答应这门亲事。”高羿恳切地说。
“给你时间?好让你们高家办好你们的喜事后,再回过头来好好地嘲笑我一番?”他气得连脸都扭曲抽搐着,对他余翰林来说,这简直是生平最大的耻辱了。
“伯父,请您相信晚辈的诚意,若我有意要悔婚,今日就不会到此了。”高羿急得向余翰林保证。
对余翰林的忿怒,高羿能够谅解,会有今日这窘境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管他事的父亲,只因到乡间休养身子,却巧遇故友,更巧的是那位挚交携女同行,而他爹又与她极其投缘,竟自作主张地替他谈了这门亲事,故当他自信满满地向休养归来的父亲提起他与余芊瑛的婚事时,得到的竟是断然的拒绝,以及另一桩出乎他意料的婚事。
经过他这几天的力争,却仍无法扭转局势,而余翰林还在等他回音,他这才不得不先前来央求余翰林在给他点时间,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放弃余芊瑛;但看余翰林的反应,他要说服的恐怕不只是他的父亲,现在还得加上这显然已经气昏头的余翰林了。
“相不相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要传出去,你教我以后拿什么脸见人?我这老脸丢人也就算了,可是你教瑛儿在人前怎么抬得起头来?我是不会让我女儿受委屈的。”
“当然,我也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解决的办法?”余翰林垂首一思,毅然道:“我告诉你,你别想要享齐人之福,我的女儿不可能让人做妾,而你若想娶她,更不许纳妾!”
“那是当然。只是,请再给我点时间。”
“时间!哼!”他甩过头道。但想了想,为了女儿他也不好做得太绝。“好!我就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要仍没给我个满意的答覆,我会证明给你看,想娶我余翰林女儿的人多得是,而且每一个都不输你们高家人!”
余芊瑛看着这两个人一个脸红脖子粗,一个愁眉深锁,总算稍解她的不甘,一个得意忘形,竟笑出声来。
在那紧绷的气氛中,她这一声轻笑自然显得格外刺耳,教人想要不注意都难,以致厅里那一老一少极有默契地同时投射过一责怪的眼神,循声而至地瞅着她,待看见她那颗半露在布帘外的小脑袋瓜,两人又同显惊愕地急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只怕刚刚那些话伤了她的心,爱护之情显露无遗。
真是吓人!这两个男人潜意识里恐怕都拥有后母性格吧,瞧他们一转头时那恶毒的眼神,好像恨不得把她生吃活吞了;可一眨眼,又换了张慈善温和的表情,转换之快连孙悟空的七十二变都没他俩厉害哩。
只是也不知怎地,待她与那高羿双眸交会时,她竟有种羞赧的感觉。怪了!不过几日不见,她干什么这么别扭?真是太没道理了。
可是想归想,一张脸仍不由自主地蒸蒸发热,她该不会脸红了吧?果真如此那多尴尬,她慌乱的脑中乱哄哄的;但更丢脸的是,既然被发现偷听了,照她以往的做法,就是干脆抬头挺胸、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听个清楚。谁知正想这么做,但一抬起脚来,那脚却不听她使唤地自动转个方向,羞答答地往回走,连脑袋瓜子都垂得快掉了下去……
这回她竟是败给自己了!
☆☆☆
三天后……
同样的时间与地点,余翰林与高羿默默无语地对坐着。
对余翰林来说,这三天他是天天度日如年;但对急于说服高正阳,却又频频碰壁的高羿而言,自然觉得这短短的三日眨眼即逝。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无时无刻都有股如坐针毡的焦虑,而现在终于到了解决这事的时候。
“你的答案是什么?”看着沉重的高羿,余翰林心里已有了谱。
“家父仍然坚持他的决定,不过,我会比他更坚持。”他毫不犹豫道。相信坦白会比要求余翰林在给他点时间更好,否则只怕下场包为难堪。不过,看来坦不坦白的结果……似乎差不多。
“来人!送客。”余翰林霍地站了起来,不再多言。
这己是他忍耐的底限了,他余翰林岂能容高家人再羞辱下去!
“伯父……”他不放弃地跟着站起来,期盼会有转圜之法。
“不必在说,我还得张罗我女儿的婚事,没时间陪你们高家人玩游戏,等佳期一到,欢迎高公子来喝杯喜酒。现在,你请回吧。”他语气冷漠地甩手道,头也不回地往后堂而去。
看着余翰林断然的态度,高羿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在高家人的生命中,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
深夜时分,余芊瑛毫无睡意地凭窗独思。
今儿个高羿来过,与上回和余翰林的长谈不同的是,这次两人前后说了不到五句话就不欢而散,对话简短到让她可以倒背如流地重述一次。
她虽没亲眼瞧见,但根据小岚的描述,她可以想像得出,两人的脸色绝对比那千年僵尸脸还要难看;而她之所以不再偷偷地躲在一旁窥伺,并非她突然自觉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是怕自个儿又做出像上次一般的蠢事,那就真的从此无脸见人了。
说起来也真难为她爹了,余芊瑛难得良心发现地同情余翰林起来。
这两日老远见着她就像老鼠见着猫地躲得远远地;逼不得已见了面,也是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惭愧不已的模样。说起来天下父母真是难为喔,而她余芊瑛的父母更是其中之最。
至于那高羿……好像也挺可怜的,听小岚说,不过三日不见,竟是清瘦不少,可见这几日忧心之深,可以想见他必然左右不是人地处处捱训。
但她怎能轻易地心软,不过是见他受点小挫折而已,她干什么舍不得?简直就是妇人之仁!
“你这个笨蛋!没用的东西!”她用力地敲了自个儿脑袋一记,骂小孩似的恨恨咕哝道。
“你这是在骂我吗?无论是不是,以后都不许再这么使劲地打自个儿了。”高羿深情款款道,眼中果然流露出万分不舍。要不是碍于男人昂扬的气概,恐怕那令人听了心都融化的“他会心疼”这话都会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