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潮生拂袖往香藕斋厅堂前去。看他一脸臭模样,云瑛吐了吐舌,尾随他进厅堂。
没了暮霞,凡事只得亲力亲为,云瑛克尽主人之责,替潮生斟上一杯茶。
潮生冷冷的直盯着云瑛俏脸。这会儿她又是一派端贤闺秀模样。潮生强压抑将欲倾泻的怒气,轻描淡写的道:
“你身为主母,却这般失德,若让下人瞧见刚才情景,你该如何服众?”
潮生信步行至云瑛面前,只手抬起她尖小细致的下颚,沉声低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瑛挥去他手,却让他顺势得以双手环住她的腰肢,两人反靠得更近。云瑛硬生生的别过脸不正视潮生,不以为然的笑语:
“我只是好奇……四唇甫就的滋味。”
潮生没有恼意,他只是怔怔的凝视云瑛娇美的容颜,空出只手轻拂过云瑛青丝,再以指月复点触云瑛樱口。他有股欲亲芳泽的冲动。
云瑛瞠圆美目。他……他这是在做什么?潮生的鼻息好近,让云瑛不由自主的想逃,这诡异的氛围令云瑛忐忑,脑海念头一闪,忙不迭月兑口而出:
“我们可是约法三章的,你答应我的。”
潮生如遭雷极的倏地放手。他不敢再瞧云瑛脸庞,旋身快步踱至门畔。
“我明儿个得上京述职,这一行为时约一个月。”
听他言语又回复一派清冷,云瑛松口气。
“你放心,我明白我该怎么做。”云瑛给予保证。
潮生点了点头,回眸递个感谢的眼神予云瑛。
“那便麻烦你了。若有遇上什么麻烦事,找然生相助便成。然生乃富贵闲人一个,找点事让他操持,免他闲过头了。”潮生说到最后,不禁失笑。
云瑛淡淡的问道:
“你这回上京应该是接受正式的册封,不仅接掌苏杭织造,还有爵位。冒昧一问,这是你娶我的主因吗?”
潮生不发一语,心弦因为云瑛的有意探问而泛起涟漪。他没回应云瑛,径自匆匆离开香藕斋。
云瑛见他有意回避,喃喃自语:“这就是主因吗?”
一连串的疑问,滑过云瑛心头。
第四章
北京乃是大明的都城,自是第一繁华形胜之地,即便是江南苏杭、陪都金陵亦有所不及。
就见街道两旁朱楼画阁、绣门珠户,大道上则是雕车陈列、骏马争驰,茶肆酒楼中,尽是华服洁履;高柜巨铺中,具是稀世珍奇之物。
潮生没能赶上北京城盛大的菊花宴,倒先进朝面见圣驾。
皇上正式发谕旨,提由前苏杭织造次子程潮生接掌苏杭织造,另外皇上还册封殊荣——封程潮生袭爵一等子爵。
棒夜,潮生受邀至西海子。几位朝中大臣与较有交游的名士要替几位织造接风洗尘,但更重要的是,为他这位新科子爵锦上添花一番。潮生私心并不想参加这种游宴,只是碍于人情,不能说不到便不到。
今晚出席列位的大臣中,并没有陆培元,潮生松了口气。他还没想到应付那老狐狸的法子,晚点打照面也是好的。侍郎是正二品大员,子爵虽为虚衔,但在品级上却为一品,潮生着实不认为陆培元有啥好耿耿于怀的。
脑海突然闪过云瑛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潮生不由揣想是怎么样的爹娘养得出这样的姑娘。
潮生理了理衣容,复往西海行去。
这就是宦海,由不得你说拒绝便拒绝。
***
京城四杰中的中书舍人孙尚仁高举玉荦,向潮生道贺:
“咱们首先祝贺程织造蒙皇上器重——这以织造之身受封子爵虽非空前,却也是屈指可数。为此,怎能不为程兄敬一杯呢!”
四杰中的文渊阁行走文毓平取笑道:
“还说程织造呢,该改称为程爵爷啦!”
潮生瞧众人都将矛头兜在自个儿身上,连忙抱拳谦道:
“子湘不才,今日所受荣衔只是得自父荫,众位休莫再对子湘取笑。”
一直没出声的翰林院总编修陆风恒温和笑道:
“程爵爷又何必谦虚,若非有过人之处,岂会蒙圣上眷顾有加呢?”
潮生目光扫向陆风恒,察觉他听似赞扬的话语中,别有另一番意合。他这番话语是褒抑或是贬?他凝神思考。这位是近来朝中新锐吗?记得去年还没这人的。潮生更不解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眼光,让人如坐针毡。
吏部尚书李军见潮生谦冲自牧,年纪轻轻便担负重位仍能不骄不倨,甚是难得,遂真心称赞:
“程老弟就别再谦虚了,否则,岂不直指皇上识人不明。”
潮生闻言,一惊。万一有人曲解自己的意思,不知会带来多少麻烦,真所谓“伴君如伴虎”!
潮生忙朝李军抱拳道谢:
“多谢大人提点,否则子湘还不知道自己失言妄语啦!”
孙尚仁瞧程潮生直与大伙谦让推辞,便转个话头,揶揄笑道:
“今日难得众多大臣都在席宴上,怎么能不趁此良机为尚书大人贺喜呢。”
大伙一听都乐了。尚书李军以花甲之龄,竟娶得扬州第一美人为妾,此事不仅轰动京城,更是羡煞人矣,孙尚仁岂会放过这么个话题。
文毓平抚掌叫好:
“这等佳话,岂能无诗为贺。”
金陵织造杨成也怂恿道:
“文行走所言极是,这般大好诗材,不做太过可惜,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李老!”
文毓平微微一笑。
“有美乃是殿试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有这么一位个中好手在此,自是由他来为咱们大笔一挥啦!”
有美乃是陆风恒表字。朝臣、名士之间不是称表字,便是以官衔称谓,直呼人名是为不敬。
文毓平此语一出,早有解意识情的歌姬传唤僮仆磨墨铺纸。
陆风恒向众人打了个揖,谦逊笑道:
“子师,你忘记这席座间还有一位江东才子吗?我怎好做地头蛇强出头呢?”
文毓平经陆风恒一说,不禁往自己额头轻拍。
“你瞧我,真是叫程爵爷见笑了!谁不知程织造乃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若非有美提醒,定让程爵爷暗中偷笑咱们不懂待客之道。”
潮生哈哈一笑。
“哪儿的话,子湘就这点微末本领,多仗其他好友不见笑,这才吹捧出来个虚名,文行走这么说,倒叫在下汗颜啦!”
吏部尚书开口圆场:
“你俩都别闹虚文啦!子师所言极是,有美的诗在京城中堪称一绝,而素闻子湘翎毛丹青为众人趋之若骛的墨宝,这么着,我提个意见,你们倒说说可好不好?”
孙尚仁心直口快,好奇追问:
“李老快别吊胃口啦!明说便是。”
李军捻美髯,呵呵笑道:
“有美赋诗,子湘行文,可不是两全其美呢!”
“李老当面挑衅,我又岂会错失良机。”陆风恒扬眉,朗声笑言。
陆风恒笑着走向桌案,思索片刻,提笔便写,顷刻完成。
“接下来便由程爵爷来为咱们大笔一挥。”陆风恒对潮生扬声。
陆风恒只将诗句予潮生一人观,潮生一瞧,不由闷笑。这陆风恒真不负状元郎的名号!潮生沾墨使笔锋顿时膨满,大毫挥舞,运笔如行云流水。
“好!”潮生喝声好,恰写完最后一笔。
文毓平顾不得墨迹未干,抢到手中,先睹为快的览观。没多久,文毓平爆发一阵朗笑。
“写得好!真不愧是名动京城的状元郎。李老,你听听这两句: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可都是你李家的佳话啊!”
众人一听,俱是哈哈大笑。潮生见陆风恒赋诗遣字麻利,一时技痒,直指陆风恒笑道:
“陆编修所言实在太毒,全不知李尚书‘愁似鳏鱼知夜永,獭同蝴蝶为春忙’之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