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程母开口:
“潮生这孩子,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丙然!云瑛越发觉得自己猜谜的本事高超。她温婉巧言解语:
“娘,何必挂心呢?不是有句话: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
“这个潮生……你们至今都还是有名无实啊!你当真不怨咱们程家?”
云瑛上前替宋雨容坐卧的床头多加一只锦垫,一面笑道:
“娘说这话便是不将云瑛当作自家人了。娘,我没有什么好怨的,嫁进来我才有个娘疼我、护我,还多了可人的小妹子,云瑛还能怨什么呢?再说,子湘也没亏待我啊。”
宋雨容挽着她手,轻拍了拍,满脸详和。
“我们程家能娶到你这么识大体的媳妇儿,可真是福气。”
云瑛连忙摇首。
“娘别这样说,真是折煞云瑛了!”
程潮生的出现使得原本和乐的气氛突然中断,云瑛一见他,只点个头算是招呼,就退回坐榻不语。
“连着两日娘都没醒眼,刚才听金铃儿通报娘已经醒来的消息,儿子马上赶来。娘,现正值时令递檀时候,得多注意戒慎。”
宋雨容闻言,体恤温言: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风寒罢了。”
突然,潮生抛掷声谢:“多谢你了!”
云瑛轻轻一笑,即敛裙微福。
“娘,这没云瑛的事,云瑛下去了。”
云瑛一福起身,身子微微一晃,所幸暮霞在侧搀她一把。
宋雨容眼瞧她累得人都瘦一圈似的,气色苍白,便温慰道:
“你就快回去休息吧,别我一病愈,你就倒啦!”
云瑛背过身,在暮霞扶持下离开。
人家母子总也有几句体己话要说,自己一个新妇要怎么插足呢?再者,她已经两天没好好睡上一觉,现下第一重要大事,便是倒头大睡一场。
***
再度睁眼,已过申时。云瑛觉得精神好多了,至少,有了吃喝玩乐的兴致。
云瑛人下得床来,琴儿早将搁放在椅上的外褂套在云瑛身上。
“暮霞人呢?”
“霞姐姐人不知道上哪去了,我想应该是上膳房帮小姐点几个点心吧。”
云瑛不再言语,遣退了琴儿,揭过竹帘,走进一间素雅别致的书斋。
拈了一小勺素馨,抖落在小香炉中,打开雕花云纹衣柜,衣柜中不是满衣物,却是一层层的书册与些许文墨摆设;择木架上层次分明摆上几只茗壶、古玩、金石玉器,还有置于底帐的碑帖篆刻。
袅袅香烟浮动于一小隅世界,云瑛拿出茶经,及另外一本手记。云瑛持笔沾墨,思索片刻,便快速在手记书面振笔舞墨。
“小姐,我让膳房替您做了几道点心。”
开口说话之人正是暮霞,她刚从膳房绕了一圈回香藕斋。
云瑛直觉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揭开竹帘,人行至外堂,明眸望向云石桌上的吃食。暮霞端呈来的是蟹粉汤包一碟、鸡油卷儿一碟、小面儿果一碟和野鸡患子汤。
“鸡油卷儿赏给瑟儿吧,瑟儿丫头最爱吃这道点心;汤不要,换个梗米粥。”
云瑛举箸拣个汤包入口。油水足,味道鲜,不愧是苏杭著名细点。
正在尝鲜呢,暮霞就托了盅绿畦香稻梗米粥至云瑛面前。
“你又上膳房点粥,没叫人以为这二少女乃是个贪食鬼转世!”云瑛先用银匙舀汤沾唇,一边出言调笑。
“谁敢?小姐现在可是夫人身边的贴心人,谁敢乱嚼舌根胡说!”
“叩叩”两声,门外有人叩门。
云瑛抬头望向暮霞,问道:“你说会是谁?”
暮霞直接以行动为云瑛解疑,“哗”的一声开了门。
“二少女乃,一会儿厨子会送来云南的汽锅鸡,这是主子特命膳房为您补身所做的。”说话的人是潮生身边的使厮——舞文。
云瑛温柔一笑。
“就请你代我向你家主子道谢。”
“这倒不用,少爷一会儿便来。”
云瑛眉头一皱,实在是不想与闲杂人等应酬。那个程二公子真是不懂得挑时间。啧,有的人就是不识相!
暮霞瞧小姐没理人,反而专心一致的吃起粥来,只得自行引舞文出门。
云瑛思索着:那位贵公子没事大驾光临做什么来着?就算他太闲,也不用要拉着她下水吧!他们这样一对相敬如“冰”的神仙佳偶,能说得出啥有趣的话题才有鬼呢!
想着想着,云瑛独自咯咯娇笑,甫踏入厅堂的暮霞见状,不禁好奇问道:
“小姐,你又有什么好玩的点子吗?”
暮霞望着云瑛那惹人怜惜的俏颜,盈眸流动之际,闪烁一丝慧黠,暮霞心一虚,人退了一步。这小姐,该不会又想到啥啦?
只见雪瑛盈盈站起身,优雅的向暮霞行去,笑得贼兮兮。
“就只要我的好暮霞……”一句话没完,云瑛纤指早往暮霞胁下搔痒去。
暮霞哪猜得出云瑛竟有这一着,一面跑,一面求饶:“小姐,暮霞求您别来了!”
“我说嘛!我只要我的好暮霞一展笑颜。”云瑛口中说着,脚也没闲着。
两人绕着屋室追逐,两人由内往外继续追逐游戏。
云瑛清脆如铃的笑声荡漾开来,随风飘逸到香藕斋外,回响于鸟语燕啭中。
倚庐外,潮生正要上云瑛处探视,没想到听得阵阵笑声漫开来,方向应该是由西厢那传出的。
潮生心下恼意顿升。是哪些婢女跑到倚庐嬉闹?倏地,闪过一念:云瑛不是宿于西厢吗,婢女们在这扰人,她要怎么得到休息?
脚步行至西厢的香藕斋,正想对吵嚷的丫头兴师问罪,本欲倾巢而出的怒气,在行至月洞门边,却叫眼帘映见的美景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是一幅绝美画面——两位风情各异的佳人,青衣美环巧若流萤,白衫佳人娉似飞燕。潮生的目光不自主的放柔了,唇角也不知何时浮起一抹浅笑。
第一次觉得“可爱”这形容词可以放在陆云瑛身上,她一向犀利且讥诮,没想到也有这样大笑大叫的模样。潮生本是要来责难的声势,在目睹眼前的这一幕后,早将满月复的怒气丢到九霄云外。此时,他不愿唐突佳人。
云瑛突然站定不追,一面喘嘘嘘的吐着大气,一手也没闲置,忙拍抚胸口。暮霞见状,急得上前要扶她回房。
暮霞口气略带埋怨:“我的好小姐,暮霞我总有一天会让您吓傻的。”
暮霞伸出右臂,环过云瑛腰肢,岂知云瑛整个人往她身上瘫软,暮霞急得低首问道:
“小姐,你……”
下面的话让云瑛消音,以唇。
暮霞整个人呆若木鸡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小姐竟然……竟然……吻了自己!这是不对的呀!她们两人都是大姑娘家,小姐怎么可以对她这样!
云瑛得到她所想要的效果后,唇瓣才退离暮霞的。云瑛瞧暮霞一愣一愣的,眨动水灵眼睫,如泣如诉的幽怨道来:
“暮霞,你将我这个做主子的轻薄啦!我这一生一世都不放你走啦!”
暮霞只觉冤枉。该悲鸣的人应该是自己吧,小姐怎么把她的角色给抢去呢?
而一直立于月洞门畔的潮生,让云瑛此举惊愕得下巴早掉落至脚边,一张嘴怎么也合不拢。待他回过神,一股隐讳的情绪顿时盈满胸怀,他恼意渐升。这个陆云瑛究竟有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暮霞才要申辩,乍现于月洞门边的人影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姑爷,暮霞向您请安。”
云瑛回眸直视来者,俏脸一红,随即又复自然。
潮生瞥了暮霞一眼,冷淡吩咐:
“你这就下去吧,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入香藕斋半步,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