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咏彤只觉唇瓣摩掌得麻胀生疼,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送你回去?”
咏彤点点头,扶着他的手坐上前面的横杆。
临到她家的围墙边时,她发觉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从手把上移到她的腰际,轻轻环着。
“拜。”在他脸庞留下柔柔的忧,咏彤飞也似地钻进小时候常窜进窜出的树丛,学黑崎云东攀西搭跳回二楼的房间。
当扭开书桌上的台灯时,她在小镜子看见自己蓦然妩媚的双颊,兴奋得不能自持。
那晚她意外地一夜好眠,里旖云的身影只短暂缠绕在她入梦前的绮思幻想中。多年之后,她终于了解,为什么她满溢喜悦等待的初恋情人,鲜少进入她的梦境。
因为他们根本是两个无缘情浅的人!
第三章
黎明时分,晨曦像一只只可爱的精灵,跃上粉蓝的碎花被单。在潮湿的天候中难得丽阳探头,,叶咏彤一扫昨日的阴霾,兴奋地由床上跳下来。
“你昨晚根本没在公司加班,老王也说早早走了。给我从实招来,你究竟上哪儿去?”
吵闹声从她父母房里传出。咏彤赶紧穿好衣服,匆匆洗完脸,一看表,才五点十五分,他们又在吵什么呢?
“去……去打牌不行吗?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偶尔跟同事模几圈,也要经过你的同意?”
“跟哪个同事打的牌?我马上打电话去问。”
咏彤刚穿戴整齐,背着书包跨出房门,她妈妈突然像只遭到攻击的猛兽狂啸奔向走道,两眼射出凶狠的光芒,她惊诧地预感又有人要倒大楣了。
“你给我站住!”妈妈的斥吼又响又亮。
她爸爸放下手中的刮胡刀,转身等待应战。
“想离婚吗?我随时可以签字盖章。”回头瞥见咏彤,脸上一阵尴尬,但马上被她妈妈的叫嚣声激得火气兀冒。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会让你称心快活的,等着我一状告进你公司,让你失去颜面,最好连工作一起赔掉。”
“疯了,我工作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供你们母女吃的穿的……”
两人像结了宿世冤仇,处心积虑用最恶毒的字眼羞辱彼此。既然那么讨厌对方,何必死守着这桩婚姻呢?
咏彤不明白当初他们怎么结的婚?应该有爱的成分吧!是什么因素让两个原本情投意合的男女不惜撕破脸、互相伤害呢?
她听不下去了,反正早餐已经报销了,多耽搁一时,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绕出院子,她选择走相思林后的小径,避免在路上遇见同学,怕人家拿昨天的事讥笑她。
这座林子是县政府的公园预定地,清晨偶尔会有一些老先生、老大大过来运动作体操。今儿大概大早了,林内的空地冷冷清清,只有鸟儿低空飞掠。
叶咏彤赶得很急,不全为了早些赶到学校,事实上,她巴不得再跷一天课,或者干脆永远都不要再去上学;实在是这林子太静太冷清,她担心碰到坏人就完了。
好在前面不远处来了一位秀,瞧她的衣饰装扮,应该是某公司行号的员工。她快步追上去,心想有个人作伴总是比较安全。
临追上时,那秀蓦地转过脸——是她?
昨晚陪她爸爸在小吃店吃消夜的女子。她怎会在这儿?
咏彤的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不到五分钟,她爸爸开着白色丰田轿车,急速驶近,停在那女子的身旁。她二话不说,开了车门就坐进去,此时才注意到,车外的小女孩,正端着困惑不解的眼神紧紧盯着驾驶座上的他。
“咏彤,要不要爸爸送你?”他问得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咏彤的眼光移开她爸爸,下意识地锁向那名美艳女子。
她的年轻,恐怕大不了自己多少岁。她就是爸爸的外遇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妈妈岂不毫无胜算!
虽然她恨透了她妈妈,这时却有点同情她。一个女人,当年华老去,日形憔悴之后,就得提防枕边人琵琶别抱,恩断义绝。
昔日的恩爱情义瞬间付诸流水,难怪她妈妈要像防贼一样防止她爸爸出轨。
“咏彤!”她爸爸从车子里追了出来。“她是……你知道你妈那脾气……”
“我会当什么也没看到。”她爸爸那懦弱没担当的样子,令她十分反感。
得到咏彤的保证之后,她爸爸立即掉转车头,从第一条岔路驶离。
咏彤望着四散卷起的烟雾,心底百味杂陈,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觉得隐瞒爸爸的不忠,对妈妈简直是一种无情的背叛;可是,她怎么开得了口呢?一旦摊开真相,她可以想见一场狂风暴雨势一必是免不了的。
怅怅落落的心结,辗转反覆折磨着她,以致全没注意到大树下那张俊朗和煦的笑脸。
“叶同学。”黑崎佑低声唤她。
咏彤仿若未闻,直到他叫过第三次时,才惊愕地抬眼。“你……嗨!”
两人隔着五公尺远,彼此会心地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一前一后继续赶往学校。
黑崎佑念的是和尚学校,在小镇的另一边。他这么早跑到这儿来,难道只为见她一面?
“你快迟到了。”咏彤在风中提醒他。
“无所谓。”他也藉空气把话传过去。
“不太好吧?万一让别人知道……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咏彤边说边加快速度,希望在旁人发现前摆月兑他。
后头许久没有声响,她好奇地回头张望——叮!他怎地从她眼前冒出来。
黑崎佑朗爽地咧齿一笑。“给你。”
匆忙递给咏彤一个蛋饼和三个小笼包,即转身跑入林子,跨上停放在里边的单车。咏彤犹来不及道谢呢,他已经潇洒挥挥手,没入浓密的林叶之中。
这人真是……捧着热呼呼的早点,她心理殊无欢喜之意。在感情的世界里,她是个绝对知足的人,她没兴趣玩左右逢迎的游戏,更不欣赏脚踏两条船的行为。
但,怎么去跟黑崎佑说,她已心有所属?
从那天起,黑崎佑每天都会准时到林子口等她,有时送来烧饼油条加豆浆,有时则是三明治和鲜女乃。无论晴天或下雨,接连三个多月,没有一天间断过。扣除寒假,学校象征性地放了六天年假,她足足吃了人家一百零二份早餮。哇!
“以后别再送来了,你哥哥知道会不高兴的。”故意提起黑崎云目的纯为打探消息。
她好久没见到他了,在她妈妈严密的监控下,她和爸爸几乎快变成笼子里的白文鸟,除了学校和图书馆,哪儿也去不了。可说也奇怪,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居然也没来找她。是工作大忙,还是另有原因?
“他才不会。老实说,除了第一次,所有的早餐都是他买的,也是他专程开车送我过来,再接我回学校去。他很赞成我们来往。”
“是他?”咏彤宛似当胸被狠狠揍了一拳,痛得匀不过气来。
原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算什么?
咏彤咬紧牙根,将满溢的泪水强留在眼眶里。
“不意外吧?”黑崎佑显然没察觉她陡变的神色,仍饶富兴味地诉说关于他哥哥的种种:
咏彤压根听不进他接续讲的任何话,嗡嗡作响的脑子顿时呈现一片空白。
黑崎云出卖她,出卖她一直小心收藏在心灵深处、只供自己于午夜梦回时细细品味的恋情。
从他出现之后,咏彤自觉生命不再那么漂泊不知所依,不管她妈妈如何无理取闹,她都默然接受,一心只等高中毕业,考一所离家乡遥远的大学,以便月兑离父母的“魔掌”,过自己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