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所有,从此,支离破碎。
从此,她,再也不是她。
……
“容月,好久不见,你好吗?”
细致的嗓音,甜美的问候,一声一声提醒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她的臆想,绵延不绝的痛苦和恐惧猛地从胸口奔腾,直达四肢百骸。
“容月,容月,你怎么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甜美而细致的嗓音,继续着。
她的脑中,一片空空的白。
无所遁形的痛,如是严冬的寒风,嗖嗖地打在她身上。
曾经的,噩梦的,心如死灰的。
她平凡而快乐的世界,一刹那,陷入黑暗。
很奇怪的感觉。
她有着一切的知觉,却很奇异地又意识漂浮着,一动不能。
……她啊,当初可是我们外国语学院最出风头的高才生。
细致而甜美的嗓音,怜悯似的叹息。
据说是他们那个地方好些年唯一考上好大学的学生呢。
全国法语会考一等奖第一名,全国法语演讲比赛亚军,女翻译官的最佳侯选人。
风光一时无两,前途一片大大的光明。
嘻嘻。
可惜做人太失败,品德太低下。
甜美细致的嗓音继续着。
……跑去KTV吃摇头丸,吸毒,呵呵,女王呢,竟然强暴了个男人!
差点出了人命。
拿铜制的蜡烛台将那个男人的脑浆都要砸出来了,浑身是血!
哎哟,人家有手段嘛,就这样,还是高级轿车送回学校呢。
只可惜学校不给她面子,最后退了学,不知混哪里去了。
……
她冷冷笑一声。
清潋的眼睛淡淡睁开,振翅飞翔的凤凰,傲然鸣啼,极其奢华地盘踞天花板上。
真是一幅美到极致的华丽浮雕。
她赞叹一声,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撑,从宽大的沙发上坐起身来,活动活动有些麻涩的双腿,再两手手指交叉,活动活动手腕,而后站起身,拎起一旁的大袋子,沉稳地迈动双脚,朝着那细致而甜美的声音而去。
“……哎呀,反正都是陈年往事了,不过现在在我们学校说起来,还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呢,啧啧!”
她微笑着在面容佼好的女子背后站定。
“……有好几年不露面了,也不知躲在哪里,反正只要有我们这些校友工作的地方,她想混口饭吃也得看她有没有那个脸、有没有那个胆——下周校友会,不知她敢不敢去参加,嘻嘻——”
啪——
右手几乎麻了。
背对着她坐着的两名女子惊慌地站起来,一个手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简直面目狰狞了。
“哎呀,王宁,抱歉,我很久不亲自动手了,动作实在有点生疏了!”她闲闲地倚在沙发背上,冷冷的眼,冷冷盯着这个再没有了精致容妆的女人,唇角淡淡翘起,“如何,被恶毒的女人打一巴掌的滋味,很受用吧!”
“你,你!小林,报警,报警!”
“你不是向来自诩淑女吗,淑女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是很难看的。”她毫不在意,只开心地继续冷冷地笑,“全国法语会考一等奖第三名,全国法语演讲比赛第八名,女翻译官的最后替补侯选人?”
“你!你!”
“我就是处处高了你那么一等等,你生气,我也没法子。”她站直身体,拍拍手,耸耸肩。
“你!”
“我什么?我吸毒?我强暴男人?我几乎杀了个人?”唇边冷冷的笑,冷冷地止了住,她冷冷地望着这个双目赤红的女人,一字一字地慢慢说:“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这样说我,只有你,不、可、以。”
“我就说!我就说!凭什么我处处低你一等?!耙做就该承认!”
她冷冷地,再度勾唇笑笑,不想再说一字,转身,慢慢走。
“容月!容月!我恨你一辈子!”
恨?
恨容月一辈子?
她突然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喷了出来。
容月?
那个全国法语会考一等奖第一名、全国法语演讲比赛亚军、女翻译官的最佳侯选人……的容月,早已烟消云散,腐骨都化进了忘川河中。
炳哈。
想恨这个容月,就尽避去恨好了,反正,只有处在地狱的魔鬼,才会恨一个一同化鬼的符号。
“容月!你看我,你看我!”
她理也不理,笑眯眯地走出门去。
绝不回头,只怕,脏了自己的眼。
第十二章恍惚的感情
“容月。”
温文尔雅的,笑眯眯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拦住她的路。
“哦,刘哥,你在啊。”她毫不在乎地继续笑,眼角再瞄到另外一个面沉似水的男人,立刻将手里一直牢牢提着的大袋子递过去,“妹夫——咳——顾先生,小北托我送来的文件,给你了啊。”
“刘、刘先生!彼、顾总!”
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再细致与甜美。
她很不屑地切一声,绕过挡路的两个男人,笑眯眯地继续走她的路。
“容月。”胳膊被紧紧地握住。
“刘哥,还有事?”她笑眯眯地问。
凝重的力量担上她的肩,穿透不薄的衣物,炽热的温度烙上她的肌肤。
她猛地,突然想逃。
身体却被坚定而固执地转回去,对上那惊慌的狼狈的人影。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容月。”
淡定的,文雅的,坚定的声音,似轻飘飘的光亮,缓慢而固执地,划破了她眼前黑暗的世界。
让她,再不能笑。
她怔怔回首。
将她紧拥怀中的男人,春日午后的阳光下,沉静的脸庞微微有些模糊,映入她眼睛的,只是一片柔和的淡金色。
一瞬间,她心神恍惚,极度的某种恐惧,让她禁受不了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这样!
不可以这样!
她不需要这样!
可是,她却清楚地看到——
她那渐渐远去的平凡而快乐的世界,就在这一瞬间,竟重新回归了她的视线。
她,还是这个平凡而快乐的,一个孩子的母亲。
抿着唇,随手推开玻璃门。
“容月姐,你去了好半天,我们都睡过午觉——”
她勉强地笑笑,直接转进如今容身的小卧室去。
“刘哥,你怎么回来了?容月姐怎么了?”
刘蓝修安抚地笑笑,什么也没说,只拍拍凑过来的小和尚头,微微朝着小北摇摇头,也走进那间他从不曾踏进过的小卧室,并反手紧紧关上了门。
狭小拥挤的小屋子里,没有开灯,暗色里,女人,正从衣柜的抽屉里拎出一台有些旧的笔记本,有些颤抖地放到小小的书桌上,插上电源,开机。
他唇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她那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若无其事起来的神情,心里是蔓延无边的心疼与怜爱。
“容月,我今天绝对不是说的玩笑——”
“你先不要说话,请先不要说话!”
她有些急促地拦住他的话头,声音尖锐而高亢,无论如何竭力控制,身体还是颤抖得厉害。她深深吸一口气,合起眼睛慢慢吐出,轻轻地再重复一遍:“先,什么也不要说。”
他顺从地保持安静,只伸手将椅子扯到她身后,不容她拒绝,态度强硬地将她按坐下去。
“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的过去吗,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差不多就像王宁说的那样。”
想要好心。
反咬。
被强暴。
自卫。
流言。
排挤。
遗弃。
真的没什么,一切,便是这样子的简单。
而已。
她颤颤吐出一口气,冷到快没知觉的手指僵直地在笔记本的触模屏上移动,打开D盘,再点击开一个标志着S的文件夹,里面,是视频格式的另一个文件夹,名称依然是一个英文的S字母。
她怔怔注视了那个S许久,许久,久到她因为屏住呼吸太长时间而开始头晕目眩,她才凄然笑一笑,咬牙,点击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