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呆了片刻,视而不见那已被玉色手指端起的清茶,埋首读书大业中。
其实,心中着实吃惊了许久。
传说中,这男人,极是的冷血无情,非分内事,绝对不操闲心。即便如今他不得不对她和颜悦色待之如客,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为了笼络她的心罢了,既如此,放她在晏府居住,于她来说,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何必再自找麻烦多事地论及她的家事?
这,早已冲破了他待她的底线!
如此对她,是为了什么?
包多的恩惠?房家的产业?还是其他?
总之,绝对不会是没有缘故地示好啊!
手不自觉地模模发凉的额头,她合眸,深深吸气。
但,脑袋,却是越来越疼了。
其实,她极是聪明的。
当然啦,如果她不是极聪明,也不会想起避居晏府的好法子来。
但,那句话是怎样说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
啊,手抚愈来愈痛的额头,她无奈地承认,她的确是被聪明误了的聪明人。
“明月姑娘,你到底还要磨蹭多久?”
“我是女子,自然行动迟缓的。”她不看不听那个小善财童子的鄙夷,振振有辞地继续为自己辩解,“再者,小避家,如今是什么时辰,身为良家女子,入夜后便当好好留守闺阁恪守妇德才是,哪里有肆意外出的道理?”
她立刻听到了遮掩不及的喷笑声。
慢慢咬牙,她更是放缓脚步,顺着鹅卵石径慢吞吞挪啊挪,挪啊挪。
“明月姑娘,算画卷错了成不成?我求求姑娘你啦,咱们公子爷真的有急事找姑娘你啊!”
“小避家哪里话来?明月不过贵府门下食客,承蒙晏爷看得起,若有事需得明月,明月自当尽力,却哪里敢当一个‘求’字?”
“明月姑娘,画卷真真的佩服姑娘啊。”
她忍不住贝勾唇角,叹口气,如人所愿,加快步伐。
自那日在书房陪那个晏府公子爷以水代墨头皮发麻之后,算来,她已数次经历过如此境界了,但如此之晚,却还真的是从不曾有过啊。
“小避家,晏爷唤我,到底是为了何事?”她再次漫不经心似的道。
“明月姑娘到了自然知道。”画卷却还是这么一句含糊之辞,其他什么也不肯多说,只提着灯笼,捺住性子慢慢陪着她慢慢挪。
她轻嗤一声,仗着夜深无人得见,没有一点女子模样地耸了耸肩。
好吧,好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见招拆招也就是了。
她猛地顿了下。
“小避家,你们公子爷唤我,不会是又有哪一位的至交好友送了他奇珍异果吧?”见这小童子很干脆地摇头,她微微放心地拍拍胸口,而后又警觉,“或者——难道又是为了玩那个心有灵犀的游戏?!”
前面引路的小善财童子这次却不肯回答她了,而她眼尖地瞅到他竟僵了一下!
不要吧?
“啊,啊,姑娘,你可是来了啊!”
第五章不堪回首月明中(2)
不等她再多想,转过院角,眼前突地灯光大炽,绚目的光亮让她不由手遮额上,眯眸。
这是做什么?
她突然目瞪口呆。
眼前,是这几日她常常来去的院落,但——
“难道今天又要为什么公子先生接风洗尘不成?”
见两童子一起摇头,她再松口气,实在是怕了那晚轻描淡写却更是针锋相对的试探啊!
“那今天不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吧——”
她喃喃,瞪大眼,瞪着印象中曾经幽静的院落而今却到处的火笼,有些回不过神。
“姑娘,你先不要吃惊。”印象中总是笑眯眯的童子山水如今却是紧紧皱着一张苦瓜脸,一把扯住她,大大的眼睛泪光闪闪地说,“咱们也不想瞒姑娘你,咱们公子爷今天——生日。”
“啊?!”
如果不是山水紧紧抓着她袖子,她真要吓得倒退出门而逃。
“明月姑娘,又不是要你出钱买贺礼,你这么惊恐做什么?”画卷很敏捷地抓住她另一个袖子,恼声对她低叫,“咱们只是想请姑娘你帮个小忙而已!”
“小忙啊——”
她却头皮再次发麻,麻极了啊。
“真的,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忙而已!”
两个童子紧紧扯住她衣袖,一迭声地点头保证。
她呆呆瞪着满院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到处悬挂的纸扎灯笼,很不妙的感觉,瞬间席卷了她的身与心。
她仰首,却是雕花的床顶。
视线慢慢转,是飘若轻烟的纱帐。
视线再慢慢下转,她猛地抬头,很坚持地不肯满足自己好奇心,将自己视线再往下转。
但双腿上愈来愈沉重的负担却让她咬牙,腰月复渐渐酥麻的讨厌感觉,更让她不由将手握得咯吱作响。
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忙啊——
她咬牙,恨声,视线如刀,视线似火,恨不得劈开纱帐烧掉纱帐,再顺便将那两个缩肩团在纱帐之外的小童子活劈十八刀再丢进三昧真火炼它七七四十九天,看他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妖怪,竟然敢如此陷害她!
“姑娘,你千万不要动啊,如果惊醒了咱们公子爷,咱们谁都要倒霉的啊!”
小小声的,似乎还是哭泣着的声音,近似无声地飘进她的耳朵。
如果当初他们没将她硬扯了来,她却哪里有什么霉头可触?!
“明月姑娘,你且再忍耐一二,咱们公子爷其实醒酒很快的,画卷估计,最多再一个时辰,咱们就会平安无事地安然身退啦!”
平安无事?安然身退?
她恨恨勾唇,僵硬地悬放在身侧的手用力握了握。
“姑娘,咱们知道这真的很为难了姑娘,但事出突然,咱们实在没有其他法子,所以才斗胆麻烦了姑娘,姑娘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一年一次的生日,总不是什么事出突然的事吧!
“以往咱们公子爷虽爱小酌,但却甚少醉酒的啊,至少寿诞之日是从不多饮的!”似乎比她还懊恼的声音继续从薄薄的纱帐外小小声地飘过来,“再者,以往咱们公子爷倘若真的醉酒,一定会事先做好万全准备的啊!”
哦,难道还有案例可查不成?
“咱们公子爷上次醉酒,是在六年之前。那年老夫人刚刚辞世,咱们公子爷大恸不能自己,曾在老夫人一期忌辰狂饮而醉——”声音小小的,若不是她耳朵竖得尖尖,她几乎听之不到,“但从那时起,咱们公子爷就不曾再嗜酒过,更不提醉酒了——”
那,那时是如何处理的?
“那时候山水和画卷还小,被吓得几乎动弹不得——是王老嬷嬷将咱们公子爷搂在怀中哄他睡下的——”顿了顿,小小的声音又道,“王老嬷嬷是咱们公子爷女乃娘,去年也辞世而去啦!”
所以?她难以置信地眯眸。
“其实姑娘在咱们府里住了这些时日,自然瞧得出,在咱们公子爷身边贴身侍候着的,只有山水和画卷,丫鬟——是没有一个的。”
她心突然一动。
“因此事出突然,咱们公子爷醉酒,山水和画卷没法子,才咬牙请姑娘你麻烦一回,其实实在是万不得已的。”
她静静听了,终究哼了声,僵硬地垂在腰侧的手慢慢松开,不再拳握。
“那个,姑娘——”
她轻哼。
“如果姑娘释然了,可不可以拜托姑娘——帮咱们公子爷盖盖被子?呃,夜深风凉,咱们公子爷平日看似身体康健,但其实体质很虚的,稍有不甚,便会沾染微恙——”
她静静听了,虽万分的不情愿,但终究翻个白眼,说服自己,慢慢低首,抬手将一旁的轻暖锦被很是粗鲁地扯过盖到枕着自己双腿——搂着自己软腰,更过分地将脑袋埋在自己月复前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