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一压咕咕乱叫的肚皮,她暗暗咬牙。
于饥饿、万分饥饿的人来说,什么是酷刑?满桌美食摆在眼皮子底下,却是看得吃不得,这便真真是人世间最最狠毒的酷刑啊!
酷刑,绝对的酷刑啊!
哪里知道,这绝对的酷刑竟然还不到头!
就在她家师父终于小心翼翼拿皮尺量体裁衣进行时,不长眼的某人物要求觐见晏家公子爷。
于是小心翼翼的量体裁衣暂告一段落,她家师父退出纱帐凉亭之外,站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出地等候着,满桌还不怎么开动过的美食在她大睁的眼皮子底下鱼贯而出。她好饿啊,于是实在忍受不住地望了望不远处红红的果子,瞥了瞥头上飞来飞去的肥硕野鸭,闻了闻不顾她拒绝飘进她鼻腔的糕点味道。当硬实的木尺以雷霆万钧的力道落到她脑袋的时候——
“樱儿姑娘,请问,这可是其芳斋的糕点?”她深吸一口甜甜的糕点清气,不顾师父蓦地颤抖的硬实木尺,厚着脸皮腼腆笑。
“姐姐怎么知道?”
一身软绸喜庆红裙的小丫鬟很诧异地歪头瞅着她,见她屏住呼吸等着自己回答,便忍不住又是“扑哧”一笑,小小的手掌捂住樱樱红唇,大大的眼瞪得圆圆的,很可爱地说:“这糕点有些凉了,看来公子爷也不吃这糕点了——”见她狠命地大大咽了咽口水,万分期待地盯着自己,便不由笑着将托盘端过来,“罗师傅,倘若您不嫌弃,就请将就用一些吧!”
她立刻又万分期待地望向自己师父。
“多谢姑娘!”
她不由一抖,熟悉极了师父笑着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吃饭皇帝大啊。
厚着脸皮从小泵娘手中接过托盘,她腼腆笑着举到师父狰狞的面目之前——
丙然,师父给她的,是真真的咬牙切齿。
可是,还是那一句老话啊——吃饭皇帝大。
硬着厚厚的脸皮,她再让了让师父,在师父险些一硬实尺子再次敲过来前,她很利索地双脚一拐,拐到旁人看不到的假山背后,一手将托盘搂在怀中,一手小心翼翼捏起一块诱惑了她好久好久的其芳斋的小扳点,嘴巴大张,啊呜!
知道什么叫做猪八戒吃人参果吗?现下她的模样便是偷吃人参果的绝佳诠释啊!
简直是太好吃了!
“姐姐,你吃慢一点,嘻嘻——”
她心满意足地笑笑,继续将那小小的一碟子、据说是一两银子一小块的金贵糕点狼吞虎咽地丢进嘴巴中,笑眼极是快乐地微微眯着,简直是幸福得说不出话来了!
“啊,姐姐,小心噎着!”有着大大的圆眼睛的可爱小泵娘很是机灵地接过托盘,将上面那杯尚温的清茶揭开盖子端到她嘴巴下,她微低头,顾不得说声谢大口地畅饮。
唔,唔,唔!
饿了甚久的肚子终于有了美食,甚至连干渴许久的喉咙也有了甘霖的滋润,美啊美啊美啊。
心满意足地模着不再咕咕叫的肚子,她眯眼笑笑,当然没忘记朝着一旁笑眯眯的小泵娘点头说一声谢谢。
“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出来!晏爷正等着咱们呢!”
颤抖的、恼怒的、咬牙的低吼从她身前传来,她立刻缩一缩肩,乖乖地从假山之后跳出来。
“你这个死丫头!小老儿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硬实的木尺再次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她脑袋砸将下来,她肚中有食,乐呵呵地挺着脖子挨了师父恼怒的一记,火辣辣的痛却从肚子中蓦地汹涌爆发!
啊!
她顺着师父硬实木尺的雷霆之势,一个腿软跪倒在地,双手尚来不及搂上几乎要痛断肝肠的肚月复,眼睛里已经流下被打得热辣辣的液体来。
“师父——”
就算师父您是恨铁不成钢,可这也实在太狠了一点点啊。
抬头,望见的,却是师父惊恐的神色,一直握在手中的硬实木尺随着她的抬头而跌落地上,师父手指颤抖到不能再抖,十指伸张,似是想扯她起身,但手指伸了再伸,竟然连她的衣角碰也碰触不到。
“师父——”
好啦,她知错了!
还有就是,既然早就知道他老人家那一尺子这般如此的厉害,当初就少用一点点力气嘛。
她笑着张唇,想趁机对师父说些什么,但,呜,好丢脸的,她一时没忍住,口水又流下来了啦。
师父似终于长了力气,一个弯腰,将她紧紧抱进了怀中。
啊,师父,她知道她一直是劣徒一名,一直害得师父你老人家抬不起头敢大声承认她这个徒弟,但也不必现在愧疚到想将她勒死啊。
眼中热辣辣的液体一直流一直流,唇中让她也渐渐感到脸红的口水也在一直淌一直淌,师父似乎朝着她的耳朵在大声地喊些什么,但好奇怪啊,她竟然听不到,只觉得唇中淌得不过瘾的口水——竟然从她耳中、鼻腔中汹涌地奔了出来。
唔——耳朵鼻子也会流口水?
她苦恼地想抬手抓抓头发深思一番,但手却是无力到了极点,她竟然抬不起来。
第一章寂寞的男人(2)
被热辣辣的液体严重干扰了的视线最后模糊闪现的,是刚刚好心肠的、有着大大的眼儿的可爱小泵娘抱着被她吃光糕点喝光清茶的托盘——从假山后小道轻快溜掉的红裙。
这其芳斋据说一两银子才一小块的金贵糕点,似乎是会要人命的啊。
向来迟钝的她突然有一点点明白过来,立刻自嘲地想吐舌头扮个鬼脸略解尴尬之感,但——
依然口水一直流一直流的嘴巴却是,却是……
她不要做一个吐舌头的鬼啊!
意识的最后,她很苦恼地张着口水直流的血盆大口,吐着舌头,安静地,睡去。
一口咬下去蜜汁直淌的深州大蜜桃,甜甜软软陷住牙齿的热热糕点,香香酥酥肥女敕流油的挂炉烤鸭,红彤彤的滑口樱桃肉……
她笑眯眯地吸吸舌间汹涌而出的口水,总习惯抱住本咕叫肚子的手指颤了又颤,简直不知道该先抓哪一样吃了。
呜,她都想吃啊!
“公子爷,这解毒的汤药不是苦的吗?有这么让人垂涎三尺口水直淌吗?”
“画卷,你当时是没瞧到,这位姑娘简直就是饿死鬼讨生,别说是这汤药,就算是给她一块石头,估计她也会啃得津津有味的!”
“山水,你说的是真的?公子爷,您当时不是在吗,您瞧到了没有?”
“画卷,咱们公子爷平日里日理万机,哪里有空去看这人无赖似的吃相!当时那位老罗师傅的样子,简直是恨不得一头钻进假山里头!炳哈,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只会吃吃到命也不要的徒弟,估计我也不想活着从咱们晏府走出去了。”
“是,公子爷,是山水说错话了!”
“啊,啊,公子爷,您瞧,她醒了!”
咬牙睁开眼,一直在眼前飞啊飞的深州蜜桃挂炉烤鸭滑口樱桃肉咻地消失了!
“姑娘,姑娘?你还是病人,这么咬牙切齿的很费力气的——”
“是啊是啊,这位姑娘,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你眼珠子不要再转啦,没错,你现在躺的地儿你的确是不熟悉,虽然你已经躺了五天了,可这是你头一回睁开眼啊!”
“啊,啊,姑娘,你想说什么?桃子?!还有烤鸭?!炳哈,姑娘,你现在还是喝汤药养好身子比较实际一些!至于桃子啊烤鸭啊,还是等你病好了以后再想吧!炳哈!”
“呀,呀,姑娘,你真的别咬牙啦,再咬下去我怕你崩了牙——啊,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你意思是你不认识我?哈哈,我是山水,他是画卷,这几天都是咱们守着你,所以咱们认识你你不认识咱们是应该的——喂,喂,姑娘,你瞪咱们可以,可你瞪咱们公子爷做什么?向来是咱们公子爷瞪别人,哪里有人敢瞪咱们公子爷啊?啊?你翻什么眼啊?画卷,你说,这位姑娘是不是对咱们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