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倒是真的。”自曾师开始,这白衣观音之名虽已名扬江湖,看似风光无限,但从实质来看,这的确是无聊游戏的结果罢了,“我本来便是自私的,才不去管那些什么江湖正义。”面对着这清水也似的人儿,他总是坦白直言,“我和师父曾师其实生性都是一样的,只爱自由逍遥,只要自己快乐了不无聊了,我们便什么也不再求,名利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身外之物,从来不在我们的心中留过踪影。”
“云遥,你真的什么也不求吗?”望他坦荡的神情,连翘好奇道。
“我还要求什么啊?”微愣了下,云遥哑然失笑,再拍拍她的脑袋,凑近她耳旁用只能让她一个人听见的音量道,“小丫头啊,你从来不曾问过我这些,更不曾对我如此喋喋不休过——到底是谁教你这样说的,快快给我从实招来!”如果他再听不出这些问话中的蹊跷以及内藏的玄机,他自懂事起便习惯与人的斗智斗计算是白搭了。
“你先回答我啊!”抓下他的手,连翘追问,“你这辈子到底还有没有所求的?”
“这个嘛……”他沉吟了下,而后将无焦距的眼眸凝向她的气息所在,“若说无所求吧,却还真的有一件事一直留在我心中呢。”
“什么事、什么事?快告诉我!”
“这件事啊——”他忍笑俯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哦。”异色的双瞳一下子呆滞下来,连翘有些呆愣地瞅着他笑嘻嘻的模样,再也说不出话来。
☆☆☆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啊?”聂家的大少女乃女乃双手把着身前圆凸的太湖石,双眼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年男女,语带深深的困惑,“白衣观音到底同小妹子说了些什么话呀?已经快一盏茶的工夫了啊,怎么小妹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到底能不能问出白衣观音的心里话?”
“云遥是何等心机深沉的少年,只怕他早就识破连翘的问话是咱们教的了。”聂修炜耸肩,笑着瞅另一侧的一对男女—眼,“你们也该现身了吧?”
“这小孩子!”有着女圭女圭脸的女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当年还是那么小的小孩子,舌头已经毒得让人恨不得药哑他了、怎么过了这许多年,他的口才却是退步了?”当年那傲气冲天的臭屁小孩,而今却变得如此的自持稳重、心胸开阔、甚有侠士风范——突然又转头,她再怀疑地问上一遍:“他真的将白衣观音的最大秘密说给你听了,大公子?”
聂修炜肯定地点点头。
“这可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小小的孩童啊……”眯眸,女圭女圭脸女子若有所思地瞅自己丈夫一眼,“逍遥,你认为呢?”
“是人,都会长大。”她的丈夫慢慢地道,“这些年我一直派人打探着他的消息,他的性情、行事作风一如既往,向来便如同他自己所说的;只爱自由逍遥,只要自己快乐了不无聊了,便什么也不再求;名利便是身外之物,从来不在心中留过踪影——这的确是他,最新一任的白衣观音。”
“他的高傲狂纵比起七八年前非但没有少上一分,只怕更加惹人恨了才是。”聂修炜也慢慢地叹了一声,“去年深秋,他的师父与世长辞后,他奉师之遗命远赴塞北林海,将师安葬至曾师墓前——他的眼便是在塞北时瞎的。”
“他自己说的?”
“是。”瞅着一身如云似雪白衣的少年放纵的笑容,聂修炜再叹,“你知他是为何瞎的?他在曾师的墓前巧遇了他曾师的同宗、塞北第一庄杨家庄的后人。他明明知道那些人恨透了他的曾师,却依然胆大地去杨家做客。更在少林智育大师的牵线下,答应迎娶杨家现任当家杨豁严的甥女为妻。”
阿涛不由“啊”了一声,“他竟然会娶妻?!”她头一个不信。
“他的心思谁人能知?”聂修炜笑着摇头。继续道,“便在他的喜宴上,杨家人动了杀机,在他饮的交杯酒中下了火焰剧毒——”
“哈,那他就倒霉啦。”女圭女圭脸姑娘一脸的笑容,“我记得当年他还是小孩童时,却极是爱干净的!当初我只不过是将替人医治时留在手中的血抹到了他的白衣服上,他就气得几乎吐血而亡了——他竟然踩烂了我的药匣子!”所以她一时气愤才送了他一脸的红疹出气,“那火焰剧毒若没解药,只有将毒强行排出体外——不过在余毒未能清除之前,身上是一滴水也沾不得的——我打赌他中毒的那几月他一定脏得像鬼!”
“你笑得太大声了。”她的丈夫冷静地提醒道。
“终于知道他也有像鬼的一天,我大笑——啊!”大张的眼瞪着眼前三尺处突然冒出来的要笑不笑的一张面孔,她一声大叫。
“终于又见面了,女圭女圭脸姑娘。”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随着风飘向大张的眼前,白衣少年笑得似是十分的开心,”想不到一别经年,我还有见到你的时候呢。”就算他与她有点小仇小恨,她也不必笑得这般幸灾乐祸吧?
“当初你偷了我的本子时就该知道我们迟早还有要见面的一天——哈,这算什么见面?你的眼睛好可惜啊!”女圭女圭脸姑娘很快回过神来,后退了步靠进丈夫的怀里,哼笑出声。”我从来没偷。”云遥忍耐道,“我说过好多次了,你的本子我从来不曾见过。”
“可我的本子却是从你的宝藏竹筒里寻回来的!”从怀中掏出自己朝思暮想了好几年的宝贝本子,女圭女圭脸姑娘一脸的气愤,“你若偷我其他的本子也就算了,偏偏你偷的是有我师父遗言的本子!哼,你若向我道歉,咱们还有说话的余地,否则,哼哼,你的眼我是不会医治的,请你另请高明!”
“我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道歉?”云遥握紧手中的温热手腕,仰首,不屑地还女圭女圭脸姑娘一哼,“我还没要你向我道歉呢!”
“我向你道歉?!”女圭女圭脸姑娘顿时跳脚,“你凭什么?!”
“凭你污蔑我偷了你的东西!”他咬牙,想起这些年来,常常有认识不认识的人找他们师徒,很含蓄地劝他不要得罪逍遥岛为好,免得真的污了白衣观音的名号……他已经忍了很多年了!
“如果不是你偷的,怎会从你的东西里找出来?!”
“我怎么知……”
孩子一般的争吵,让连翘几乎傻了眼。
“连翘?”良久,云遥轻轻地喊她一声。
“啊,干吗?”他的轻唤,让她回神。望向他朋明看不见、却专注在她脸上的凝眸。
“如果我的眼医不好了,你会不会伤心?”他突然问。
“我为什么要伤心?”她看一眼四周笑嘻嘻似是在等着看好戏的众人,有些模不着头脑,却老实地说出答案来,“反正我遇到你时你的眼就看不见了,对我来说,我才不在乎你的眼能不能看见东西。”
是啊,他若不提,她几乎忘记了这个喜欢穿白衣喜欢散着比她的还要好看的头发的云遥,他的眼,竟然是不能视物的。
她是如此地忽视了他的缺陷,她又是如此地不在乎他的缺陷,这,又意味着什么?
又,意味着什么呢?
“啊……你这样说让我好伤心哪。”说是伤心,他却露出得意的笑来。
“有什么好伤心的啊?”连翘再瞪着他的笑脸,心跳突突地再快了几分,“你不要笑啦!”
“为什么不让我笑?”他偏偏笑得更开心,揽在她腰间的手不由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