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遥则是只听他说了几句,从头到尾没对此有任何的兴趣。
钱财对他来说本来就是身外之物,除了身上少了银两时他会去找座寺庙模一个竹筒子出来,平日里他想也不曾想过自己的曾师、师父以及自己无聊的举动竟会有如此大的回报——如果不是为了逗连翘开心,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主动去逛寺庙模山门牌匾的兴趣。
“如果你舍得,便将去模这中原所有寺庙山门牌匾的兴趣送我吧。”聂修炜望了他完全事不关己的姿态半天。有些心动地提议。
云遥无聊地举手示意他自便,随后转身往后堂去了。
自上门找聂修炜帮忙,他与连翘便住进了聂家在扬州的别院里。他是无所谓,反正他要医眼,与其待在客栈里静候逍遥岛的消息,倒不如住到聂家图个方便!况连翘那小丫头自见到聂修伟的妻子后便很是喜欢——连翘能同除了他之外、不在意她眼瞳颜色的人说说话,他其实是很开心的……好吧,他承认,他其实是有一点点心里别扭啦,谁叫他不是第一个亲眼看到这清水也似的人儿真面目的人呢……
况且,与其在花厅里听聂修炜大谈如何眼红嫉妒他身后天一般的财富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有更担心的事呢——
连翘自那日听他说起他过去的丰功伟绩后,并没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气他骗了她,却也没如过去他讲故事给她听时那种兴奋模样,只是轻轻地“啊”了一声,便被聂修炜的妻子拉到后堂去了,说是要说些悄悄话!
他生平甚少同女子打交道,个知道女人同女人之间有什么悄悄话好说的。况自那次红疹的惨痛教训后,他对于女子已怀了戒心,深深知道小人与女子难养的道理。但在那白山黑水间,上天让他阴差阳错地遇到了连翘,并因此而险险地保住了他的性命,更让他一向逍遥随性惯了的性子有了牵挂——但这一辈子,他却明白自己除了连翘,怕是再也不会对其他的女子有什么好的脸色看啦。
他生性喜欢简单,虽从小到大跟随着师父四处与那些甚有心机的奸恶之徒打交道,可在白山黑水的林海之中过了数月悠闲单纯快乐的生活,他竟然发现他喜欢悠闲甚于无休无止地动心思绞脑汁……
如果不是他想将双眼医好,他这辈子或许真的就伴在那小丫头的身边,窝在白山黑水间就此无忧无虑地过完今生。他知道自己的任性在其他江湖人看来是自私的,但他并不是什么古书中的圣贤,志向不及一些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土所誓言旦旦的那样:愿穷其一生之力为江湖福祉赴汤蹈火。
他肯如师父曾师一般偶尔还继续插手江湖,去做众人称赞的“白衣观音”,也仅仅只是如师父曾师一般——无聊时打发光阴的无奈举动啊!
如果他寻到了能让他这一辈子都不无聊的事或人,他立刻便将那吃不得……呢,或许吃得喝得甚至还用得的——虚名看也不看地弃至大边,从此一心关注在那不无聊的事或人身上,就此一生。
反正,他有了这世间人人汲汲的所有,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趣。
或许……能引出他兴趣的还是存在着的……
有着圆圆大脸圆圆大头的、清水一般的小丫头——
连翘!
☆☆☆
真的很窝火!
真的好窝火!
真的实在是窝火透了!
数月来,他习惯的生活中因为有了连翘的存在,无论做什么都很方便,从不曾遇到过什么难处,这使得他几乎一点也不曾发现:双眼不能视物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不便……
现在,他终于发现了。
当云遥的眼瞪得大大的,在扬州聂家别院的后花园中转了第四个圈子时,他已经懊恼得想将脚下的鹅卵石路给踏得粉碎!
早知道这姓聂男人的妻子将他的连翘硬是拉扯走根本没安什么好心!
这聂家主府虽远在京师,但聂家布庄位于江南总行的别院也该有不少帮佣的吧?他至少在这个小小的后花园里转了半个多时辰了,为什么还没人来为他引路?!?
就算他的内心极是不喜欢这姓聂的男人,可口头上的虚与委蛇却从没少过一分吧?他都眼也不眨地将救助江南水患百姓的善举让他去做了,姓聂的还不满足吗?
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多年前他的确与女圭女圭脸姑娘结下了梁子,可这又关他姓聂的什么事?不过是结拜兄弟的妻子罢了,值得为她如此的费心尽力吗?
哼!他就说啊,江湖上的人心是在世信不得呢!看吧,看吧,这姓聂的男人最多只算得上是半个江湖人,江湖人的阴险狡诈却没少上一分!不过是相处了短短的几天而已,却已明白连翘对他的意义等同于眼睛对他的意义一样重要,如果想要自己留在他的地盘,将他的连翘扯离他的左右,的确是最最聪明、最最有效、最最简单的法子!
从来不知道,一旦习惯了的温热结实的手腕从掌心消失时,他的心会如此空荡荡!
连翘!
小笨蛋!
最最单纯、最最容易上当受骗的清水似的人儿啊……
空虚的左手握了又握,云遥的冷静自持也开始在慢慢消减中。
“连翘!”他索性运气在胸,仰首大喝了自己如今最最在意的名字出来。
☆☆☆
“连翘!”
“连——翘——”他再大喊,声震院石,令假山石上的小瀑都抖了几抖。
“连——”
“干吗啊?”比他还恼上十分的熟悉声音终于肯传人他的双耳。
“我等你半天了,你做什么去了?”他马上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顺着声息快步走了过去。
“聂嫂子帮我画……”连翘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只从嘴缝里挤出小小声的气音来,“啊,什么也没有的。”见他走近了,便习惯地伸出右手,让他再次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你这小笨蛋从来都不会说假话——现在你却想骗我,为了什么?”他笑着哼了声,握紧掌中的温润手腕。心底里的恼思与窝火刹那间奇异地消了去,再也不复在。
“真的没什么啊。”试着甩一甩被握住了的手腕,连翘抱怨地开口,“我还没怪你骗我的事呢,你倒先说起我来了?”
“你怪我?”云遥脑子飞快地转了转,立刻明白她所指的是何事,也正想解释给这小丫头听,便笑着模上她而今束在耳边的圆圆发环,感觉到她的躲闪了,索性再伸手将她紧紧地搂进怀中,用尖瘦的下巴压下她的再度反抗,一直玩闹着用尽了她的力气、等她终于肯老老实实地窝在他的怀里了,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丫头!”
“骗了就是骗了,不是故意的怎样?故意的又是如何?”
“我刚遇到你时,对你根本部了解啊,自然不敢完全将我的身份实情告诉你——你爹爹曾经说给你听的故事中,有陌生的两个人一见面就互相介绍自己底细的事吗——没有吧,是不是?”
他拿出最最有理的证据,柔声安抚怀中闻言拿圆圆的大头撞了他一下的人。
“再说了,身份是什么东西?连翘从小就住在山林里。我是什么身份对于连翘来说,有什么作用还是好处?”
“可我至少会更明白你啊。”闷闷地想了下,连翘知道他说得有理。
“你现在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好笑更好气地捏了捏她和圆圆大脸一样的圆圆耳朵,云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良善之心,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我的外号来啦——再说,那什么观音什么菩萨的名号是我曾师以及师父创立并发扬光大的啊,我才接受它多久?其实根本就不曾为它做过什么值得可歌可泣的事呢!那名号对于我来说,真的什么也不是!”